她沒能完成答應憶之的事,心中諸多愧疚。
然而王憶之只是笑著搖頭,等紅姜上過茶水,她才開口,聲音低低的,像是生怕被旁人聽到:“我知道的。周大人都告訴我了。”
方景緻一時沒反應過來,這一點在她看向王憶之的眼神裡應該格外明顯。
因為王憶之立馬捏著她的手,又湊近了一些:“你為我,去請託他的事情,我都知道。”
一簾之隔的景賢開始磨墨,硯臺和墨柱摩擦的聲音有力短促的在房屋裡打著轉響起。
王憶之捏了捏景緻的手試圖轉換話題:“我們來都城的時日不長,也沒積攢下什麼東西,我出生那年父親在揚州栽了一棵桂花樹,後來父親來都城赴任,從那棵樹上帶了一支來都城,沒想到還真的活了。我捨不得把它留在這兒,便讓人挖了送給你。”
“你說的像是要走一樣。”方景緻笑著,王憶之的表情卻讓她的笑像一臺卡住的機器一般頓住。
王憶之只靜靜的望著她。
像是聽到“月亮是方的一樣”,方景緻下意識反駁:“你要走?你能去……”
她話說到一半,想起王夫人的母家曾說過要來上京接她的話,試探著小心翼翼地發問:“……夫人母家?”
王憶之點頭:“我舅舅家的表哥昨日來的,都城的宅子已經找好了買主,其他的事情也都打點好了,明日我們便啟程回揚州。”
這次才真真是讓方景緻啞口無言。
她看著王憶之的臉,突然想起小時候只能在寒暑假見面的表姐。
假期結束的時候往往是兩人最如膠似漆的時候,表姐被接回城市念書的日子,兩個人總是要抱在一起大哭一場。無數個假期,無數次迴圈,幾乎每次都是這樣。
方景緻以為,以為,以為——
不論是杜彩鳳還是王憶之,她以為她們會一直在都城,但現在卻一個個走得越來越散了,是因為她在劇情中做了一些不該做的事情嗎?所以王侍郎才會死掉,王憶之才會成為孤女?如今才要離開都城,寄人籬下……
“成芳,”王憶之輕輕拍著景緻的手,面上帶著她一貫的笑,“別因為我難過,世事多是如此,你為我做的事,我為你做的事,記在心裡是怎麼都忘不掉的。”
憶之的臉在視野裡漸漸模糊,方景緻還沒想出原因,王憶之伸手替她擦了擦眼角:“別哭啊,我舅舅舅母都是好相與的人,再不濟我們在揚州還有舊宅可以棲身,你身子弱,別為我傷心……”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哭。
方景緻這一哭,當真是撼動全院,任憑景賢、綠樹輪番上陣哄,便是連著紅姜也上前哄了幾句也都是無濟於事。
最後變成了王憶之抱著景緻,剩下幾人一人出一隻手輕輕拍著,權當安慰。
菡萏進屋時被這副景象嚇了一下,但還是憑著職業精神上前:“小姐,桂花樹,表少爺送過來了,花匠讓我問問方小姐種哪兒。”
“景緻,成芳?”王憶之從桌案上端過茶來,讓景緻藉著手喝了一口,“桂花樹你想種哪兒?”
方景緻從自己的胳膊上摸到紅姜的手,輕輕晃了晃:“你尋個合適的地方吧,我這院子沒有你不知道的地方。”
紅姜這次沒有多說,起身帶著菡萏,退出了屋子。
王憶之摸了摸景賢的臉:“不必擔心你姐姐了,她早就哭夠了,這會兒因著你在看心裡害羞呢。”
景賢也笑,拉過綠樹的手,微微屈膝見禮:“那我便回去做功課了,我姐姐就麻煩憶之姐姐了。”
她拖著綠樹回了書案前,這塊小小的地方便只剩下景緻和憶之了。
“憶之,你回去之後萬事當心,缺錢缺物一定要寫信給我,我會盡力幫你的。”方景緻臉上還掛著淚痕,一雙眼睛像雨後的天空一樣亮晶晶的。
王憶之早覺對她虧欠諸多,聽她這麼一說也不知是哭好,還是笑好,只用帕子幫景緻擦了擦臉,又替她理了理頭發,最終珍之重之的揉了揉景緻的臉頰。
“放心吧,我一定常給你寫信,”王憶之放下手,“成芳,你是我妹妹一樣的孩子,就算以後無緣再見面,你也一定要健健康康,幸福的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