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不奇怪。”
這時,院落一角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這些人原先大多是佃農出身,除了種地也不會別的,本就不知該如何給手下人做一個表率,稱王稱霸後自是不知收斂。”
不知何時,躺椅上的曹野已經睡醒了。
這些日子他們雖一直東躲西藏,然而,在孔雀的調養,以及所有人自覺將最有油水的一口都讓出來之後,他竟還奇跡般地被喂胖了些,在太陽下曬著,臉上也有了幾分血色。
“勾娘呢?”
曹野剛醒,腦子裡還有些昏昏沉沉,下意識便想叫勾娘,結果南天燭走過來往他手邊放了杯茶水,無奈道:“城裡屠戶的弟弟參加叛軍,屠戶連夜逃了,肉鋪買不到肉,勾姐姐打鳥去了。”
“我一天不吃肉也不會死的。”
曹野只覺無奈,比起晚上喝鴿子湯,他還是更想醒來就看到勾娘。
而聽見他的抱怨,孔雀卻只是哼了一聲:“那可不行,你這身子就得靠吃好睡好慢慢養著,否則就是半隻腳踏進棺材……我姐為了讓你好好休養都忍痛少吃肉了,你少在這兒挑三揀四。”
也好在,就在幾人說話時,勾娘也回來了,只見她額上沁著薄薄一層汗,手裡提著三隻鴿子,一開口,卻是讓所有人都嚇了一跳:“我剛剛打了只軍鴿。”
“什麼?”
一聽這話,曹野頓時給嚇得一個激靈,一下便從躺椅上坐了起來,而勾娘見嚇到他,不慌不忙又補上了後半句:“不過我捉了它,拆了信,看完又放回去,將它放了。”
如此,眾人臉色方才緩和,尉風更是鬆了口氣:“此事可不是鬧著玩的,畢竟,軍鴿尋常不會飛這麼低,除非它已快將信送到了……說明朝廷的平叛軍就在寧州附近。”
“也難怪說那屠夫要連夜逃了,一旦被發現與叛軍有聯系,只怕會被就地處死。”
火丫面色凝重,這些日子因民間戰亂蔓延,寧州周圍的衛所兵已然全數被調來巡查,生怕被叛軍溜進城裡,想來,要不是他們回來得早,只怕現今想要再進城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曹野問道:“那信裡說了什麼?”
勾娘想了想:“信是寫給寧州官府的,說的應當是,寧州周邊的叛軍因同室操戈,起了內亂,已經被平叛軍盡數清剿了。”
這麼一說,曹野立刻就明白了,這信是寫給寧州官府安撫人心用的。
現今民間亂成一團,寧州城中亦是人心惶惶,正所謂匪過如梳,兵過如篦,許多百姓家中存糧本就不多,生怕到時打進城裡來自己便一分不剩,於是近些日子都想著要往山野裡逃了。
他皺著眉思索片刻:“同室操戈……莫非,是寧州周圍的叛軍頭子也名不副實,被發現不像無常心嗎?”
“多半是吧,這些人本就是打著神火將軍的旗號起義的,若無仙蛻的身份又如何能叫人信服?”
勾娘說著利落地將鴿子拔了毛:“他們都說,神仙並無神魂,只有一心,一心自在,則三界內外隨心而轉。阮雲夷長得和神火將軍一模一樣,本就是神火將軍的心,在他歸天後,神火將軍就算是歸了位,其他仙蛻也開始慢慢蘇醒……只可惜,阮雲夷在人世走了一遭,尚有塵緣未了,於是特意將一半無常心投下界來,既為了斬斷因果,也為了帶其他七樣仙蛻重返九天。”
曹野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些人為了造反可真能編啊……”
“還有更離奇的呢。”
勾娘好笑道:“他們還說,仙蛻亦有等階之分,像是無根肉與天王膽,本就是最低等的肉和欲,再往上才是更高階的仙蛻,其中無常心為仙蛻之首,故而下界之後,他才有引來其他仙蛻的本事……現在這夥人為了證明自己就是無常心投生,都變著法兒說自己見過仙蛻呢。”
曹野越聽越是離譜,要說阮雲夷這人,心大得能裝下五湖四海,便是身上給人掏了個洞都還能坐在病榻上與他談笑風生,結果在這些人口中,竟是變得這般小肚雞腸,變成神仙了都還放不下前事,還放什麼仙蛻下凡來替他解決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
他嘆了口氣:“我倒是希望阮雲夷能記仇一點,要是真成神仙了,就給我託個夢……結果他倒好,只有我夢起以前的事,他卻從來不入我夢來,對我說點新詞兒。”
此話一出,勾娘聽出他心緒恐有起伏,正要安慰,一旁的孔雀卻忽然哼了一聲:“那按照這麼說,姓曹的你才最像是無常心投生,畢竟判官舌,麒麟骨,觀音血都在這院子裡,而神火將軍阮雲夷又是你知己,說不好,他不給你託夢正是因為你就是他的後繼之人呢。”
他本是隨口一說,卻不想曹野聞言卻是愣了一下,旋即忽然笑了。
這些日子,曹野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神火一事,皇帝盛怒難解,百姓們更是怨氣沖天,在這種情形下究竟該如何做,才能夠讓這場因神火將軍而起的亂子徹底落幕。
此時,許是因為睡飽了,又許是因為孔雀的無心之言,一瞬之間,曹野只覺得這些日子一直縈繞在他心頭的難題竟豁然開朗。
謎底,也許就在謎面上。
“既然叛軍都打著神火將軍的名號……或許,破局的關鍵也很簡單。”
曹野雙目雪亮:“那就是……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