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聖姑離開天羅的那一年,天羅已然有了最初的雛形。
那時,除了南天燭與火丫,天羅中的鬼童已有將近三十人,而他們吸引來的教徒更是已有百人,這些人為利而來,自是對天羅真正效忠的主人一無所知,然而,只要對天羅保持忠誠,他們便也有機會進入天羅地下那些曲折的暗室,成為他們中的一員。
即便那會讓他們知道鬼童的秘密,但只要拿到手的銀子不少,這些人便會漸漸沉迷其中。
依照此法,天羅很快便擴張成了原先的數倍。
雖然它並未在除了楚州以外的地方開設分教,但像是五通之類,恐怕本就是天羅所衍生出的分支,也因此,在十年前的五通慘案裡,玉玄子等人為拿回黑彌勒,才能輕易扮作是五通觀裡的道士,蒙騙李老爺。
按道理說,以天羅當時的規模,他們要想造反早已可以挑明,但不知為何,一直到十年前天羅被阮雲夷剿滅,這一切竟還沒有見光。
本來曹野心中一直沒有想明白此事,直到這一次,有人以神火之名謀反,卻因為撐不起無常心的名字而屢戰屢敗,曹野才終於明白,為何天羅最後會成為棄子。
原因很簡單,因為不得人心。
天羅之本是為利,雖能愚民一時,但卻無法凝聚人心,以此斂財容易,但想造反,一旦碰上朝廷的精兵良將,只怕不堪一擊。
想來,在聖姑離開時,恐怕天羅已經有此苗頭,故而造反一事才會被擱置,而果不其然,在聖姑離開後,天羅幾乎立刻就變得荒淫無度,不但斂財愈發不知收斂,甚至還開始剖人心肝,以人為祭。
靠著這樣的烏合之眾想要造反無異於是自尋死路,而善度人心的契貞人又怎會想不到這件事?
信鬼不成,就得造神。
既然天羅已派不上用場,不如就讓它成為大隴的一個隱患,將它當作一顆必死的死棋,將常年駐守北境的阮雲夷捧上神壇,如此一石二鳥,不但能為仙蛻之說埋下禍種,更是能除去關外異族的心頭大患——北境阮家。
可想而知,有朝一日若是契貞想自北邊入關,沒有了阮家鎮守,大隴邊防便會大大削弱。
再之後的事眾人現在都已經知道了。
在裴深和刀女的裡應外合下,一場天火,將阮雲夷送上了絕路,也讓烏梁徹底陷入了內亂,在此之後,契貞只需慢慢地等,等到民間有關神火將軍仙蛻的傳聞深入人心,那場早在十多年前就該開始的造反才終於在第二封妖書之後,被翻上了臺面。
曹野如今終於想明白了這一切。
他說道:“其實從乾坤皮開始,他們便已經在試探,是否已經到了可以讓這一切見光的時候……他們在潭州一帶散佈謠言,利用百姓相信乾坤皮,假稱邪祟披上仙蛻後不僅會用外表惑人,更是會用邪術讓周遭人逐漸喪失理智……百姓對此深信不疑,都怕殃及自身,於是不惜殺人也要黨同伐異,事情到了這一步,他們便知道仙蛻之說已經深入人心,所以,是時候利用妖書逼皇上出手了。”
他說完,勾娘想了想:“所以東家你的意思是,他們的每一步都是建立在,百姓相信神火將軍的基礎上,而想要止住現在的亂子,最簡單的辦法,就是讓百姓不信?”
“可這怎麼可能?”
尉風立刻便皺起眉頭:“阮家滿門忠烈,將軍更是戰功累累,深受百姓愛戴,甚至即使事情鬧到了這一步,皇上也不敢明著說阮家半句不好,連將軍的牌位都還供在太廟裡……百姓怎麼可能說不信他就不信他?”
聞言,一旁的火丫沉思片刻:“或許,只需要讓他們不信無常心就可以了?現在那些叛軍頭領都自稱是無常心投生,為此還編造出不少謊言,說什麼他們是被阮將軍投下界的另外半顆無常心……只要能讓百姓不信這個,就不會再有人盲目加入叛軍了?”
“但是,單是叛軍這邊停手還不行啊,如果皇上還是像之前一樣到處搜捕,百姓們活不下去就總有反的時候。”
南天燭這時想起不久前他們回寧州一路上看到的慘況,官府四處抓人,一戶人家當中所有大人都去過神火廟,也因此全都被捉走審問,留下家中幼子無人照料,餓得整日大哭不止。
身為幾人之中最為瞭解天子的人,曹野苦笑道:“但皇上永遠不可能先停手,這便是天子之威,畢竟,若是他先停手不打了,豈不等同於對這群亂臣賊子低頭?”
早在七年前,曹野便知道他們這位皇帝是個多麼剛愎自用的人。
他心知肚明,就如十年前的天羅,只有在叛軍被徹底剿滅的那一天 ,皇帝才可能停手,而現在他們能做的,也就只有阻止更多百姓走上這條不歸路,盡快結束這場內亂,以免關外的豺狼趁虛而入,給大隴的社稷帶來滅頂之災。
他思索片刻,很快,卻像是忽然想到什麼一般笑道:“那既然平叛軍現在就在寧州附近,寧州官府也還沒有給他們回信,勾娘,你和尉風將軍能否去寧州官府偷只給隴軍的鴿子給我,讓我來親手教一教他們,蛇打七寸的法子。”
這天晚上,這些日子因為叛軍作亂而鬧得人心惶惶的寧州官府早早便熄了燈,只在門口留了一隊衛所兵負責夜巡。
只是,衛所兵白日裡要在城門巡視,早已身心俱疲,站了不到一炷香,十人中便睡了一半過去,剩下的五個雖然還勉強醒著,但是眼皮也早就在上下打架,站都站不住。
這實在是個好機會。
趁著士兵們打瞌睡,兩道黑影悄無聲息地翻過高牆,不多時,便偷出了一隻腿上綁好了回信的鴿子,回去讓曹野仿著字跡重新謄了一遍,又加了些話進去,方才又趁著天黑將鴿子放回了鴿籠。
軍鴿不善夜飛,也因此,鴿子會在天亮前被放走,而不多時,平叛軍便會收到一封教他們如何扭轉戰局的信。
幾日後,寧州城中貼出了一張告示,稱現今在寧州城外的叛軍首領正是鄰村的張存忠,此人人稱六大王,只因其原先是個鐵匠,刀,劍,錘,戟,槍,甚至連民間自制的火器都會用,雖是勇猛無雙,但卻嗜賭成性,已到了家徒四壁的地步。
不光如此,告示上,朝廷還命人畫上了張存忠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