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家,你還好嗎?”
事到如今,連火丫都看不下去,勾娘自然更是心焦。
早在曹野不願讓孔雀診脈時,她便已經覺察出曹野異狀,更不要說自那日知道聶言死訊,曹野這幾日緘默得令人心慌,眾人生怕惹他心緒起伏引得肺疾發作,也都不敢多問。
過了許久,直到洞外終是傳來了淅瀝的雨聲,曹野才終是開了口:“不但如此,聶言是何其謹慎之人,那手牌他從不離身,平日裡,他身旁總有暗衛相護,便是在越州時,府上都戒備森嚴,尋常人等絕不可能近他的身,也就只有一種情況,才有可能直接從他身上拿到那塊手牌加以造假。”
說到最後,曹野忍無可忍,終是低低地咳嗽起來。
這三日來,他幾乎每日都會想起聶言對他說的話。
“說來你這義弟也確實不經事,書讀得雖多,平日也處處小心謹慎,到頭來一碰上賢弟你的事就昏了頭,還白白捱了一頓打,還要讓我把他送回府上。”
是啊,曹野痛苦萬分地想,還能是什麼時候呢。
孔雀沖上來給他施針,但曹野卻已然咳出血來,斷斷續續道:“只有……只有在聶言進宮的時候,身旁才不會有侍衛……而且,即便是造假也需要時間,他須得用苦肉計拖住聶言,讓他放下戒心,此事……才能事成……”
“東家別說了。”
勾娘實在看不下去,想要上前將他捏暈,但是曹野卻只是白著臉搖搖頭,推開了她的手:“我不能再欺瞞你們,有些事,只能由我來說。”
無奈之下,孔雀只能又讓他吃了一顆宮裡的藥丸吊住精神,好不容易才止住咳嗽,曹野便這樣半倚在勾娘身上,將先前他在囚車裡的所見所聞都說了出來。
裴深這些年對聶言態度恭順,以至於讓向來謹慎的聶言放下了戒心,兩人平日裡本就有私交,裴深和他手下暗衛相熟,自然也會知道聶言手牌的存在,而之後的事情便會容易得多。
這一次,在聶言離開京城前,他曾經在宮中碰到了來為曹野求情的裴深,當日,聶言作為監刑官,不但監督了裴深的廷杖,更是在之後將他送回了府上。
有這樣機會的人,只可能是他。
“也就是說……那個被安插在京城中的人多半就是……”
也是直到此刻,尉風等人才終於知曉,為何曹野這幾日都無話可說。
顯然,曹野一直以來的懷疑因為聶言的死而被證實,但是誰又能一下接受,自己相處多年的義弟竟是敵國派來的暗哨呢?
雨下大了,潮濕的風吹進山洞裡,叫幾人面前的篝火搖曳起來,倒映在曹野臉上,只讓他看起來愈發面無人色。
勾娘說得沒錯,其實早在她告訴自己,那些跟著他們的尾巴都是送死的卒子,現身的唯一目的就是逼勾娘發狂的那一刻,曹野便已經開始懷疑這一切的元兇恐怕就在離自己很近的地方。
而一旦聯想到了那個名字,許多過去他想不通的事也都迎刃而解。
皇上說過,如此石破天驚的爆破,尋常人都會立刻聯想到工部,所以自然也並非工部所為。
這又何嘗不是一種盲目?
妖書現世那幾日,裴深為了救災,幾乎每日都不在府上,曹野本以為他會手忙腳亂,但偏生宮中卻傳來訊息,說裴深處理得很好,甚至在天火發生後第一時間就清點了庫中火藥硝石上報。
那時裴深才入仕多久?
以他的性子,怎會沒有一絲慌亂,將這些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
一時間,那些被曹野忽視的線索一一浮現,卻彷彿是叫曹野生生吞下了一把針,尋常呼吸都讓他感到心如刀割。
過去幾日,他一直反複問自己,這一切究竟是為什麼?
這些年,曹家難道待他不夠好?而阮雲夷分明視他為親弟弟,又為何要遭受如此厄運?
這一切謎底,都在那封信裡。
曹野從懷中掏出信,幾人圍靠過來,不多時,孔雀和南天燭的眼睛便瞪圓了,尉風更是因為裡頭那熟悉的名字而倒吸一口涼氣。
“龐熙?他是龐熙的兒子?”
當年,尉風做鎮國將軍參軍時,曾受阮天青之命,暗中關照被曹嵩所陷害的前右都禦史龐熙。
就他所知,龐熙的幼子確實早已被韃子擄走,從此再無音訊。
“不對啊……不可能。”
尉風難以置信,多年前,他曾在北境親眼見過那個孩子,按理說,龐幽應當比曹野要小上至少五六歲,如果是這樣,在他被帶回曹家時,年紀便與曹野差得太大……曹嵩可不會大發善心替別人養孩子。
他不住喃喃:“不是說裴深只比你小一歲嗎……學識可以騙人,但是模樣怎麼騙人?此事在及冠後雖不明顯,但是他剛來你家時難道……”
而尉風的話還沒說完,火丫對上曹野一片陰沉的雙眼,後背卻已經出了冷汗。
她下意識望向臉色同樣慘白的孔雀:“是那種針法!聖姑也給我用過,稍加施針便能打通人的關竅,就像是偃苗助長,但卻會讓人早衰……難道說,就是它讓裴深看上去比他實際要年長很多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