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就算是神啟帝應當也沒想到,聶言拜完了正神,最後一站竟是去越州拜五通。
也難怪,當日在越州他不希望被人認出來了。
曹野後知後覺,險些當場笑出聲來:“這麼看來,聶大人以公謀私的本事確實了得,自己信五通也就罷了,竟是還要替皇上信一信……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以皇上的狀態,或許如今管不了這麼多了。”
而聞言,聶言也只是淡淡道:“也正是因為如此,第二封妖書一經現世,皇上才會忍無可忍。”
就和七年前妖書第一次出現時一樣,這一回的妖書出現得也十分突然。
幾乎是在一夜之間,京城的大街上,洋洋灑灑的紙片如同白雪一樣撒得到處都是,而其上只有一行字。
後心有痣者得仙蛻觀音血,待到神火將軍歸位之時,即得不死。
有了七年前的前車之鑒,聶言在收到密報的同時便立刻進了宮,而這一回沒有天災,皇上早已收到了訊息,待聶言到禦書房時,筆墨紙硯已掉了一地,一旁的嬪妃太監個個大氣也不敢喘。
“去,傳我的旨,從今日起,無論後心有痣之人又或是幫人點痣之人,全部帶回盤問,看其背後是否有人煽動,另外,若有再敢傳謠者,即刻誅殺!”
接連數日無法安眠,年輕的神啟帝看著十足憔悴,明黃的龍袍穿在身上都顯出幾分寬松來,而他顫抖著手指傳下旨意,最終,竟像是失了力氣一般,直接坐倒在了榻上。
顯然他來得不是時候。
聶言心中緊張不已,但現今既已來了,就沒有退縮的道理,他在旁候了一會兒,神啟帝才終是徹底冷靜下來,屏退左右,只留下了聶言一人。
即便已是首輔,但伴君多年,聶言比任何人都知道,現今天子盛怒,只要說錯一句話都可能會身家不保。
他不敢妄言,又等了許久,神啟帝終是疲憊開口:“來了又不說話,是等著朕來問?那好,朕便問你,聶言,兩回妖書現世你都在京,不妨說說,你覺得妖書出自誰手?”
聶言背後都是冷汗,根本不敢抬頭:“臣以為……恐怕這兩封妖書並不是出自一人之手。”
“何以看出?”
“七年前的妖書更像是應天火而出,但這一次,民間仙蛻之說五花八門,只怕是有人想要藉此機會煽動百姓,妄圖顛覆社稷。”
聶言答得小心翼翼,言語中並未將矛頭指向任何一方,只因他很清楚,一旦他當真說出某位朝臣名姓,只怕神啟帝反倒會先疑心到他頭上。
兩回妖書現世時他都在京師不說,這些年身為首輔,為保權位,他也沒少幹結黨營私的事,皇帝先前因他能幹大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多半也早已對他生出猜忌,一旦被抓住了錯處,他的下場不出意外,會和阮雲夷一模一樣。
而事實證明,聶言想得不錯。
皇帝聽了他的話,只是淡淡應了一聲,又從一旁拿了一份摺子來遞給聶言:“你自己看。”
聶言不明所以地接了過來,結果才看兩行便睜大了眼。
這摺子顯然是來自民間的密報,上頭稱,巡察使曹野在楚州聲稱他見到了仙蛻判官舌,不但如此,判官舌甚至向他揭露了,楚州邪教天羅門早已死灰複燃。
在這個節骨眼上,京城正有人打著仙蛻的幌子鬧事,而曹野身為清查左道的巡察使卻明知故犯,成了仙蛻信徒,此事無疑是觸怒了神啟帝,以至於這摺子上滿是天子盛怒下捏出的褶子。
因為先前越州之事,聶言很想對曹野落井下石,但是他也知道,這時開口亦很容易引火燒身,聶言不敢多言,再次陷入沉默,直到皇帝冷冷開口:“真是沒想到,七年過去,曹野的膽子竟已經大到了這個地步,聶言,你去一趟,把他用囚車給朕帶回來,有些事朕要親口問他,但是,也要讓他吃點苦頭。”
言語中,神啟帝似乎並未將觀音血一事算在曹野頭上,聶言心下一動,還未來及細想,殿外卻又傳來人聲。
“皇上,工部裴大人求見。”
要說裴深此人,行事素來規矩板正,在曹野辭官後,他遷為工部侍郎,平日在朝野中與聶言更是抬頭不見低頭見。
本來,聶言一直以為,身為曹家義子,因曹嵩和曹野之故,裴深對自己應當十分仇視,然而卻不想幾番見面後,他卻意外發現,裴深雖不願與他深交,但或許是因為天性膽小怕事,每回聶言拉攏他,裴深都會回禮不說,甚至還會投其所好,送他一些有關鬼神玄學的藏書。
一來二去,聶言也知裴深不是什麼能成大事的人,對他放鬆了警惕,只是,不論怎麼說,裴深畢竟是曹家的人,聶言心知肚明,皇上留裴深在朝便是想要制衡自己,若是關系鬧僵有害無益,於是,便索性時常邀人來府上小聚,因裴深好讀而博學,私下裡,兩人還時常聊起一些民間奇聞逸事,關系處得不親也不疏。
裴深怎會忽然來面聖?
聶言愣神的工夫,神啟帝已然召人進來,而裴深行禮後更是二話不說直接跪倒在地,開口便道:“近些日子,臣聽聞城中有人散佈仙蛻謠言,臣心中甚是惶恐,於是特來面聖……皇上,觀音血一事事發突然,而兄長勢單力薄又遠在潭州,實在有人力不可及之處,臣懇求皇上明察秋毫,不要讓兄長蒙受不白之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