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3 拍攝
晨光透過窗簾縫隙,在氟西汀藥瓶上切出一道金線。溫煦睜眼時,枕畔餘溫早已散盡,只有褶皺的床單記錄著昨夜瘋狂的痕跡。床頭櫃上的白粥蒸騰著熱氣,煎蛋被切成別扭的心形,焦黑邊緣與方煜澈當年初學做飯時的失敗品如出一轍。
溫煦伸手觸碰碗沿,指尖傳來持續保溫的餘熱,電飯煲定時功能還開著。他踉蹌著走進廚房,發現灶臺擦得鋥亮,垃圾桶裡卻藏著撕碎的便利貼殘片,依稀能拼出“記得吃”三個字。
手機在客廳地毯上震動,十三個未接來電都是陌生號碼。溫煦彎腰時瞥見茶幾下的診斷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本倒扣的《電影分鏡技巧》。書頁間露出半截照片,是他們大一時在片場喂流浪貓的抓拍,方煜澈的笑臉被紅筆重重圈起。
浴室傳來滴水聲,溫煦推開門時霧氣撲面。鏡面上殘留著手指劃出的“想你”水珠正沿著筆畫蜿蜒而下,像道遲遲不肯癒合的傷口。他突然注意到置物架上多出個粉色藥盒,防割手套與疤痕貼並列擺放,旁邊躺著支未拆封的祛疤膏,發票日期是今天早上。
手機再次震動,這次是方煜澈的簡訊。
“昨天晚上是我的問題,我們還是先不要見面了”
溫煦嚥下最後一口冷掉的粥,陶瓷勺與碗壁相撞的脆響在空蕩的房間裡格外刺耳。他開啟祛疤膏的包裝,發現內封上貼著微型便簽:“每日兩次,忌酒”。字跡被藥膏洇得模糊,卻仍能看出是方煜澈用左手寫的,右手腕還纏著紗布。
收拾行李時,行李箱夾層突然掉出個膠片盒。溫煦彎腰去撿,發現盒身貼著“勿動”的標簽,裡面是他們在渝城拍的畢作品母帶。因曝光過度報廢的膠片,此刻在陽光下顯出奇異的紋路,方煜澈穿著白襯衫的側影正浮現在黴斑之間。
高鐵站電子屏滾動著暴雨預警,溫煦在安檢口摸到口袋裡的異物。掏出來是枚已經冷掉的雞蛋,用便利店收銀條裹著,上面潦草畫著箭頭指向“蛋黃流心”。他回頭望去,候車廳立柱後閃過半截灰色衛衣,正是方煜澈昨夜穿的那件。
列車啟動時,溫煦點開方煜澈的社交媒體,他依然是黑著頭像。
乘務員推著餐車經過,溫煦的手機收到程良的資訊。
“溫煦,明天能到嗎?已經耽擱很久了。”
這次參加的活動是一個有很多知名導演攝影的活動,溫煦沒有辦法舍棄,同樣的方煜澈他也沒辦法舍棄,只好一而再再而三延期。
“嗯”
渝城的雨比江縣更粘稠。溫煦拖著行李箱到宿舍時全身已經濕透。
渝城校園的教學樓裡,黴斑在牆體上爬出年輪的形狀。溫煦站在監控器前,看著取景框裡的少年第37次走過同一條走廊。飾演男主角的新人演員在第三次ng後崩潰,扯著領帶嘶吼:“這他媽根本走不出去!”
場務們竊竊私語,說這棟樓鬧鬼。溫煦撫摸著三腳架上熟悉的劃痕,那是方煜澈留下的。他低頭給置頂聯系人傳送今日第六條訊息:【拍到第4場,走廊戲總卡】,聊天介面往上翻全是綠色氣泡,最新那條顯示已讀於淩晨三點。
“溫煦,要改分鏡嗎?”程良拿來的劇本上沾著咖啡漬,溫煦突然想起方煜澈總用紅筆在臺詞旁畫小星星。他摸出鋼筆在37場標註:“增加時鐘特寫,指標永遠停在6:28”。
夜戲開拍時暴雨驟至。少年在空教室裡發現泛黃的情書,每封落款都是不同日期,最新那封墨跡未幹:“今天又走過你的座位”。溫煦盯著監視器裡演員顫抖的手指,突然發現信紙花紋和以前高中買的很像。
淩晨收工時,手機在防水衣口袋震動。方煜澈的聊天框突然跳出“正在輸入”,閃爍三分鐘後歸於沉寂。溫煦對著對話方塊拍下雨幕中的教學樓,附文:【像不像我們逃課那天?】。訊息變成已讀的瞬間,頂樓某扇窗戶突然亮起暖光,人影輪廓與記憶中穿校服的少年重疊。
第五天拍攝天臺戲。少年發現所有出口都通向同個教室,黑板上用粉筆畫滿沙漏。溫煦親自調整軌道車角度。<101nove.ut!”溫煦第19次喊停。演員癱坐在積滿灰塵的課桌前,場務送來快遞,拆開是渝城醫院的藥瓶。
殺青宴那晚,溫煦在洗手間吐得昏天黑地。鏡中人影突然開口:“你把我困在這裡多久了?”轉身時只看到閃爍的頂燈,手機螢幕亮起訊息:【好討厭你】。
溫煦盯著螢幕上的字,拇指在傳送鍵上停留幾秒,最終還是沒回。他扯了張紙巾擦了擦嘴,走出洗手間時,冷風從長廊盡頭灌進來,裹挾著潮濕的黴味。夜色深沉,城市的光亮被雨水模糊,像是舊膠片上的噪點。
他訂了次日最早一班回江縣的車,登車前往窗外望去,霧濛濛的晨光透過雨滴散成碎片。溫煦靠著窗閉眼,指尖在衣兜裡無意識地摩挲著那張《電影分鏡技巧》的封面,書頁已經被翻得捲起,方煜澈的紅圈依舊醒目。
回到江縣時天剛亮,雨還未停,空氣裡彌漫著潮濕的泥土氣息。計程車停在方煜澈家樓下,溫煦拎著行李站在單元門口,仰頭望向那扇熟悉的窗戶,果然是黑的。他沒按門鈴,摸出口袋裡的鑰匙,遲疑片刻,還是插進鎖孔。
客廳裡燈沒開,空氣裡混著酒精和煙草的味道。茶幾上倒著幾個空酒瓶,煙灰缸裡塞滿皺巴巴的煙頭,地上散落著沒吃完的外賣盒,畫面一片狼藉。
溫煦踩過地板上的酒瓶碎片,鞋底摩擦出的聲音在寂靜的空間裡格外清晰。他推開臥室門,方煜澈趴在床上,側臉埋進枕頭裡,淩亂的頭發遮住了眼睛,呼吸微弱綿長。床頭櫃上放著沒開封的藥瓶和一張便利貼,字跡潦草,像是醉後寫的:“討厭”。
溫煦站在門口沒動,目光落在床單一角,那裡壓著一張被揉皺的相片。他彎腰撿起,照片上的兩個人並肩坐在高中教室的窗邊,陽光落在少年們的肩膀上,彷彿能透過紙面感受到那時的溫度。
方煜澈在這時翻了個身,眉頭微皺,像是在夢裡掙紮。溫煦將照片放回床頭,走到窗邊拉開半扇窗,讓冷風吹散房間裡的酒氣。他回頭看著床上的人,最終還是走過去,輕輕坐在床沿。
方煜澈喉間溢位一聲低啞的囈語,手指蜷縮了一下,像是在無意識地尋找什麼。溫煦伸手握住他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面板傳遞過來。方煜澈似乎察覺到了,睫毛輕顫,緩緩睜開眼睛。
視線對上的瞬間,方煜澈愣了一秒,隨後皺起眉頭,聲音嘶啞:“……你怎麼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