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秉清聽見佟秉元同自己抱怨兒子,只是淡淡一笑,不顯山不露水地誇讚道,
“不會罷,年節裡我瞧著二侄兒恢復得不錯啊,說起話來比從前穩重,考慮事情也面面俱到,沒看出有哪兒不好啊。”
佟秉元看了佟秉清一眼,端起碗來喝了口甜湯,道,
“二弟,咱們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知道你素來看人最準,又唯恐自己‘一葉障目’,這才特意來問你。”
佟秉元放下碗,抬起頭來,認認真真地問道,
“二弟既然沒看出哪兒‘不好’,那有沒有瞧出哪兒‘不對’呢?”
佟秉清淡笑著反問道,
“哪兒不對呀?我真沒看出哪兒不對啊,大哥要覺得二侄兒哪裡不對,不妨先說出來,我替大哥做一回惡人,好好地罵一罵這個不肖子。”
佟秉元擺了擺手,道,
“說不肖也不至於,這釗小子就是有點兒……”
佟秉元猶豫了好一會兒,才勉強從腹中尋出一個自認為妥帖的形容詞,
“不接地氣。”
佟秉清笑了一下,問道,
“二侄兒又怎麼了?”
佟秉元一五一十地數落了起來,
“譬如這次旱災,我在家抱怨朝廷撥的糧明顯不夠分,你猜釗小子問我甚麼?”
“問你甚麼?”
“他問朝廷為甚麼不能牽頭號召南方百姓捐錢捐物去支援山西六十萬饑民?”
佟秉清疑惑道,
“咋沒捐呢?山西不是有晉商一直在捐社倉和義倉嗎?還有些個晉商在家鄉開了善堂施捨粥米呢。”
“不然朝廷咋對晉商這麼客氣呢?要沒這些晉商一直在家鄉捐濟,單憑那些個吃俸祿的藩王宗室,都不用白蓮教去妖言惑眾,山西早就造反了。”
佟秉元“嗐”了一聲,道,
“釗小子那意思不是讓晉商這種富民捐,是要朝廷發動除災區以外的所有百姓捐款。”
佟秉清笑了起來,
“那不就等於讓江南百姓捐款嗎?西南現在也不太平,前兩年啊,那劉綎和鄧子龍正在雲南和東籲國的緬族戰得難捨難分,打敗莽應裡後才消停了一會兒。”
“西南戰事起伏不斷,雲貴一帶又一向是黔國公的地盤,哪裡會讓百姓拿出錢來賑濟北方呢?”
佟秉元贊同道,
“說得就是啊!釗小子還說甚麼‘共克時艱’,我聽著就好笑咧。”
“你說江南百姓也是百姓,人家一年到頭累死累活地種三季熟水稻,收成得來的糧還要交這麼重的稅,咱北方人咋好意思要人家跟咱‘共克時艱’?”
佟秉清道,
“二侄兒這想法不對啊,咱們老百姓平時交這麼多稅,咋一遇災還要老百姓捐這捐那的?”
“朝廷現在賑災糧不夠,那是皇帝平時花得太多,朝廷要號召老百姓捐款,還不如讓都察院多上幾道摺子,勸諫皇帝節省一些,少幹些勞民傷財、中看不中用的事兒。”
“我聽說這年前百官致詞稱賀萬曆十五年春,皇帝賜百官在午門外吃春餅就吃掉不少銀子,我尋思這京官也不是沒吃過春餅啊,咋年年吃春餅到災年還接著吃呢?”
“二侄兒也不想想,這邊皇帝和京官在順天府裡胡吃海喝,那邊江南百姓從自己牙縫縫裡摳出口糧來賑濟北方,這安排合理麼?”
“就是當年忽必烈徵南宋的時候,對江南百姓也沒壞到這種厚顏無恥的地步啊。”
佟秉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