贏墀根本沒有搭理他,只是看著這偌大桑園發呆。他身後,侍衛長鹹檸問:“傀首不在城中?”
太史長令躬身答:“不在,今日說是出門解救魔傀,尚未歸來。”
鹹檸問:“不知地點?”
太史長令答:“她對我十分防備,不會告知地點。”
贏墀終於問了一句:“真的是她?”
太史長令說:“回魔尊,確係頊嫿無疑。只是她明明戰死,如何又複活,且依然是純血魔傀體質,真是令人不解。”
贏墀不理會他的疑惑,卻說了一句:“回來就好。”
太史長令一怔,忙說:“魔尊,如今有她在側,老朽就算是想要為魔族效力,只怕也是難上加難了。何況九淵仙宗陰陽院在此時向她發來銀蟾玉花宴的請柬。玄門盛宴,魔傀若是列席其間,豈不令魔族蒙羞嗎?”
贏墀微笑,他今日便裝而來,身上黑衣輕薄柔軟,看上去不似威儀肅殺的魔尊,更像仗劍江湖的冷酷劍客。他說:“如果她的骨頭,也像你這麼軟就好了。”
太史長令一怔,贏墀揮手,鹹檸立刻道:“你的事魔尊心中有數,退下吧。”
太史長令還想再說什麼,但見贏墀望向五十畝桑園,若有所思的模樣,便不敢打擾,徑自退了出去。
贏墀摘了一片桑葉,碧色在他指間流轉。他說:“我第一次見到她,就是在這裡。”
鹹檸顯然無心聽魔尊回顧往事,他說:“她對您無意。而您卻已經為您的情義,付出了巨大代價。畫城靈脈,是您終身之恥。”
贏墀眼神如針,紮在他身上:“鹹檸,本尊覺得,眼下這種情況,一個啞巴也遠勝一個會說話的你。”
鹹檸便真的不說話了。
贏墀漫步在桑林之中,似乎還在尋找那一片障目之葉。可是找不到的。她不在這無邊翡色之間。
他說:“銀蟾玉花宴,如果她真要參加的話,那你就代表本尊,贈她一份厚禮吧。”
鹹檸這才躬身道:“遵命。”
鬼霧石林。奚雲階決定從一個販賣魂器的鋪子下手。
魂器乃是以人之精魂為引而製造的法寶,與一般靈物效果大致等同。但是靈物成長緩慢,耗時久長。相比之下,當然是魂魄更易得。
這自然是玄門大忌,他拿這裡開刀,尚合心意。天衢子沒有現身,只暗暗觀察諸弟子修為進展。鬼霧石林大多是些汙合之眾,內門弟子平均實力不弱,已經足以應付。
天衢子隱匿身形,站在石柱下。感覺到不遠處傳來強烈的術法波動,他知道定是魔傀戰士找到了魔傀獵手。多年以來,玄門其實從未明令禁止過販售魔傀,只是大家自恃正派身份,不翻到明面上來講而已。
然此時,終於有人過問了。
天衢子強迫自己不去關注,既然答應抽身、不再打擾,就應該退得幹幹淨淨。從此不思不念,清靜自在。
他曾經有過這樣一段心無掛礙的日子,並且持續了千年。他覺得這應該不難。但心裡卻有個聲音悄悄道——只看一眼,只不過看一眼……
可多看這一眼又能如何?他不知道,心像是著了魔。他重又聯絡神魔之息,神魔之息翻了個白眼。
它傳來畫面,天衢子微怔,頊嫿逼供的手段,可謂狠辣。但更令人心驚的,是她的眼神,她沒有身為一個人類觀看同類受難的任何情緒。
她的目光淡然無波,像看一塊岩石粉碎、幾片樹葉飄落。
有頊嫿掠陣,這些魔傀獵手是必敗的。
諸人打鬥其間,至於時間的拖延,不過是為了讓自己部下從實戰中多收獲一些技巧經驗罷了。頊嫿覺得差不多了,立刻重新布陣。先前火窯瞬間擴大。
她淡淡道:“把人丟進去,我們走。”
念君應了一聲,命令魔傀戰士把所有魔傀獵手全部扔進火窯裡,法陣如煉獄。哀鴻四起。
頊嫿帶著魔傀離開,突然問:“念?聽見他們的聲音,你什麼感覺?”
念君目之餘光掃過那磚窯一般的法陣,看不見的烈火正在吞噬彎曲變形的指爪。他說:“快意,也恐懼。”
頊嫿輕聲說:“是嗎?可我沒有感覺。”念君微怔,頊嫿接著道,“就算魔傀受難,我雖然知情,卻並不能仇恨或者憤怒。我觀他人苦痛,不覺興奮,也無法感同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