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回不來......
床上的杭深越來越失望,哪怕只能拼命地喘著氣,努力維持著自己即將完全消失的生機。他大大瞪著眼,凝視著天花板,緩慢地眨了眨,半隻腳已然邁進了黃泉。
就在這時,門外卻忽然傳來了一陣焦急的腳步聲。有什麼人和護士簡單說了兩句,隨即一把推開了房門,走了進來。
他站在房間中,望著病床上的老人,猶豫了下,還是輕輕喊道:“爸。”
“大少爺?!”李叔一下子從椅子上站起來,又驚又喜,“你接到訊息了?”
“路上車出了點問題,”寇秋簡短解釋道,眼睛落在瞭如同一片枯槁的落葉的杭深身上。他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慢慢將老人的手搭在了自己的手上,叫道,“爸。”
杭深的眼裡陡然迸發出了生機。
他顫抖著瘦的不成形的手指,緩緩把青年的手抓的更緊。
“嗬......嗬嗬......”
李叔忙躬下身來,“杭總,您想說什麼?”
老人費力地望望自己的身體,又望望寇秋。李叔到底跟了他幾十年,很有點默契,一猜便懂,“您想和大少爺單獨談談?”
杭深眨了兩下眼。
房間中的人都魚貫而出,只剩下父子兩人。杭深牢牢地扣著兒子的手,寇秋就坐在他身旁,想了想,說:“您不用擔心。”
他把老人的被褥掖得更緊,拿手暖著吊針瓶。
“我不會有孩子,也不會有老婆。可是這世界總有別的人,能夠讓我更幸福。他已經在等著我,我馬上就要找到他了。”
他又握了握杭父的手。
“我會幸福的。您相信我的,是麼?”
杭安和......也是。
杭深又眨了眼。寇秋數了數,是兩下。
他曾試圖否認過這個現實很多次,可當死神忽然之間來臨時,這些也像是忽然間便不再重要了。什麼血脈血緣,娶妻生子,這些彷彿都失去了其原本的意義。
只要幸福就好。
只要健康平安就好。
像是害怕兒子察覺不到自己的意思,他又重新眨了兩下,然後又是兩下......直到一滴渾濁的淚不知道什麼時候從眼中滴出來,杭深才用力閉了閉眼。
門口的律師和杭安憶重新又被喊了進來。律師拿著遺囑,再次詢問,“您是否有要修改的地方?”
杭深眨了下眼。
只有一下。
杭安憶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律師道:“您是否確定?”
杭深眨了兩次。
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了當時幼嫩的一團被放置在自己臂彎裡的場景,那時妻子還未去世,抱著剛出生的兒子,揚起的臉就像是朵嫩生生的花。
在這之前的無數次,他都選擇了不諒解。
可這是生命的最後一回了。
所以,我的兒子——
他望著寇秋,又費勁兒地眨了兩下眼。
——我確定。
過你想過的生活吧。
你的父親,再也不會是你的阻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