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杭深多少,仍舊念著自己的親生兒子。
醫生拿著通知過來時,幾個人都圍了上去。不止有在宅中工作的保姆,還有杭深的老下屬,以及一旁滿面焦急的杭安憶。
“病危通知單上還有一位親屬,”護士查閱著,道,“我們還未完全通知到位——“
杭安憶的指甲不著痕跡在手心裡握緊了。一旁的老管家忙道:“是大少爺。我馬上就去給他打電話。”
杭安憶仍舊掛著憂心,道:“李叔,不需要提前問問爸的意思嗎?免得到時候猛然受了刺激,恐怕......”
他沒有再往下說,話裡的意思卻已十分明顯。李叔的眉頭一下子緊緊蹙了起來,像是想要發火,卻又忍著沒說,只是狠狠瞪了一眼杭安憶,大步走進病房去。
床上的杭深身上插滿了大大小小的管子,露出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明顯的讓人害怕,他的面板已然鬆弛,上頭布滿了老人斑,顯然已是臨近暮年之際。
李叔在他面前跪了下來,捧起他的一隻手。
“杭總,”他低聲道,“您能聽見我的話嗎?能的話,您就眨一下眼睛。”
杭深戴著氧氣罩,往日那張寫滿固執與死板的臉都被罩在了底下。他呆呆地盯著天花板,緩慢地眨了兩下眼睛。
“那您想見大少爺嗎?”李叔輕聲道,“您若是想見,也眨兩下眼睛。”
杭深的身軀久久不動了。半晌後,當杭安憶的心頭泛上了竊喜時,他才終於顫了顫鬆弛的眼皮,緩緩地眨了眨。
兩下。
這兩下,如同耗盡了他所剩不多的生命。杭深的喉中也溢位了低低的聲音,像是血液在咔咔流動,堵塞在喉嚨裡。
想——
想見自己唯一的這條血脈。
李叔捧著他的手,一下子淚流滿面。
“我這就去找,”他哽咽道,“在這之前,我就讓人通知大少爺了,我知道您肯定想見......”
集團的律師也一併到達了現場,杭深之前所擬定的遺囑被從檔案袋中拿了出來。那時杭安憶已經被收養,杭深仍舊在賭氣,可在遺囑中,還是將大多數不動産和股份資金都留給了杭安和。
說到底,那畢竟是他的親生兒子。
杭安憶也知道這份遺囑,看見律師進來,臉色不著痕跡地變了變。他往窗簾旁站了,站在房間的陰影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律師將遺囑開啟,問:“您現在是否要修改?”
杭深費勁兒地眨了一下眼。
不。
他用力將目光轉向門外,像是在等待著什麼。李叔忽然明白了,道:“您在等大少爺?”
眼睛眨了兩下。
他......他總該來,看看自己。
“可若是哥哥一直不來怎麼辦?”一旁的杭安憶輕聲道,神色似是有些猶豫不安,“我之前去看哥哥,便沒有見到他的人。我害怕他還在生爸的氣——”
律師低下頭,公事公辦道:“如果大少爺不來的話,您是否要修改遺囑?”
兩下。
是。
他望著門口,目光的移動都變得遲緩而僵硬。等了又等,門口卻始終不曾出現寇秋的身影。
杭安憶的眼神閃爍了下,道:“哥哥他果真在生氣。”
他低低地嘆了口氣,似是無奈,又像是氣憤不平,“不管之前有什麼樣的矛盾,他難道不該在最後再來見爸一面?”
李叔的目光愈發帶了警惕之意,也踮起腳,心急如焚地向門口張望。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杭安憶的心也慢慢落回了實處,幾乎有些要繃不住唇角的笑意了。
他等了整整三年。
為的便是今日。
只要杭安和不回來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