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潛聲還在外地出差,今晚上才回來,我替他簽收了,隨手放在茶幾上。心不在焉地打了兩局遊戲,目光又飄飄忽忽地落到那包裹上。我拿起包裹,上面貼著單子,複寫紙的筆跡不太清晰,但還能認,很娟秀,多半出自女性,寄件人那裡的字跡更淡,我仔細辨了半天,發現是“方雯倩”。
一拆開包裹我就後悔了,我知道孟潛聲會生氣。但這念頭只出現了一瞬間,就被滿心陰險的躍躍欲試蓋了過去。
我就要看他火冒三丈。
方雯倩寄來的是一瓶葡萄酒。我對紅酒沒什麼研究,平時喝烈酒的時間多,心血來潮在網上查了查,似乎這款口碑還不錯,價格中等,但國內經銷商很少,很難買到。
一定是孟潛聲叫她寄到家裡來的。我忿忿不平地想,孟潛聲是為了給我好看。
我越想越氣,在家焦躁地轉圈,心裡憋悶,想摔東西,咬牙憋了半天終於忍住,立馬拿上鑰匙出門,打車直奔市中心。
晚上孟潛聲打電話問在哪兒,我那時正跟一個認識五分鐘的姑娘坐在吧臺前打賭。
她說她可以喝五杯大都會不醉,我不信,她就跟我打賭,說喝完五杯要是沒醉,我今晚上就要跟她走。我問要是你醉了呢?她說她任我處置。我說不行,橫豎是你佔便宜。最後她說我可以在酒吧裡隨便挑一瓶酒,她付賬。
喝到第四杯的時候,孟潛聲來了電話。我說要走,她揪著我的衣領不放,又親又摸了好一陣,弄得我滿懷馥郁香氣,又拿我的手機給她自己打了個電話,存好號碼,才戀戀不捨地放人。
我剛進門,孟潛聲就眉頭一皺:“你又喝酒了?”
我點頭,說著就攬過他要吻。他不動聲色地避了一下,還是沒躲開,只好放任我啃他的脖子,過了一會兒推開,讓我去洗澡。我把衣服脫在沙發上,他抖開撿在懷裡。
我洗完出來,他拎著我的襯衣站在洗衣機旁,問我:“跟你同事去的?”
我說是。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半晌才應聲,把釦子全解開放進洗衣籃裡,出去了。
他似乎有點不高興,但我摸不著頭腦,跟在他後面一屁股坐在客廳沙發上,問:“你怎麼不高興?”
他抿唇默然了好一陣,我以為他又要裝聾,他忽然說:“你以後少去外面喝酒,亂七八糟的。”
我不懂他為什麼偏要在後面加個“亂七八糟”,口氣好像我去垃圾堆裡覓食。我壓著火氣,餘光瞥見茶幾上那瓶紅酒,忽地冷笑出來:“那沒辦法啊,我又沒有人獻殷勤獻到家門口來,上趕著送。”
他也冷下臉:“你又犯什麼病?”
“我犯病?這個方雯倩是你同事吧,她是不是三天兩頭給你打電話?上次的香水我看也是她送的吧,這次又送酒,就差上門陪酒了!”
“何遇君,你說話別那麼難聽。”
“是你逼我的。孟潛聲,你想幹什麼,要分手嗎?要分你直說,別他媽跟這兒膈應我!”我猛地站起來,“你想腳踩兩條船,行啊,那你別讓我知道。就算你把外面男的女的睡遍了,我眉頭都不會皺一下,照樣樂意守著你。可你他媽別蹬鼻子上臉,酒都送到門上來了,這什麼意思?新婚快樂?是不是還要我給你們兩口子敬酒啊?”
孟潛聲也一下子站起來,目光冷厲如刀:“你每次脾氣一上來就這麼六親不認,你覺得我無所謂?你也搞清楚,我隨便你罵,隨便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那是因為我喜歡你,我願意讓著你!別總拿這些話來刺我,我沒欠你,不是就該讓著你,人都有限度,你別太過分。”
“我說錯了?哪句說得不對?”我走到他跟前,“酒是不是方雯倩送的,她是不是喜歡你在追你?你們之間什麼都沒有?那你親口說給我聽啊,你跟方雯倩清清白白的,什麼事兒都沒有。”
他冷冷地抿著唇,不說話。
我在他面前站定,平視著他的眼睛:“孟潛聲,我這人是沒骨氣沒追求,但你該把我當人看。我不在乎你有沒有跟別人上床,不跟蹤你,不試探你,這是我自己選的,我覺得忠誠要出於自願,感情不是談生意,我投一分,你就必須回我一分。但不代表我就比別人下賤。你跟她好,別好到我跟前來還要求我笑臉迎人,我是個自私的人,我也會難受。”
發洩完這一通,我開始止不住地手抖,腦子也缺氧般的暈眩,趕緊推開他坐到沙發上,以免一頭栽倒。耳邊傳來他開門出去的聲音,我沒功夫看,眼前的東西全是層層疊疊的重影。
晚上我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各色念頭走馬燈似的瘋轉,三點多鐘還醒著,直到後來勉強睡去,也沒聽到孟潛聲開門回來。
勞動節期間,孟潛聲買了輛大眾。
買車那天我扯謊不舒服,沒去,他也沒勉強。一個多月前那場架似乎徹底吵崩盤了,我們之後的交流僅限於日常生活,像兩個談不到一起的合租室友。孟潛聲藉口晚上加班影響我休息,把隔壁副臥空閑很久的床又重新鋪好,在客廳裡坐時,我們也各據沙發一頭,井水不犯河水。
那天吵完後,我又開始渾身不舒服,但部門正是忙的時候,沒法請長假,只能硬著頭皮上班,好幾次在地鐵裡出不了氣,我覺得自己已經靈魂出竅了。
到這週末,精神終於慢慢好起來,談了好久的專案終於搞定,所有人都感動得謝天謝地。經理揚眉吐氣,大手一揮說犒勞請客,領著幾車人直奔中泰廣場的銀亭會所。
吃過晚飯,有的人就先告辭了,留在這兒的無一例外全是愛混夜場的老油條。經理開了個ktv的包房,又招上倆姑娘陪酒,有幾個人跟著他一塊兒去了,餘下七八個都在樓下的舞池和酒吧裡。
洋酒開了滿滿一桌,我比誰都興致高昂,挨著敬了一圈,一手煙一手酒,嘴說個沒完,逗得所有人哈哈大笑,一直講到舌頭牙齒都發燙,腦袋缺氧得暈頭轉向,還不肯停下。小費一百一百地塞出去,陪酒的姑娘身上香氣撲鼻,左喂一口右送一杯,我從沒喝過這麼多,是真的喝吐了,差點栽到馬桶裡。吐過兩輪,又在沙發裡眯了一覺,醒來時桌上杯碟狼藉,人都沒了,只剩一個席放在旁邊抽煙。
見我睜眼,他彈了彈煙灰,笑道:“全是人的地方也敢睡,趕緊摸摸錢包還在不在。”
我下意識伸手一摸,說:“還在。”
他好像聽了什麼了不得的笑話,笑得眼睛都眯起來了。不知道是不是我正當半醉半醒,視線裡的席放比平日裡順眼多了。加上他也喝了不少,那目光稍微地渙散了一點,看上去銳利稍減,儒雅可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