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席話說得朱永鴻通體舒泰,龍顏大悅,笑嗔道:“剛誇你長進了,又開始當著滿朝文武的面胡說。”
在場眾人誰不是人精?見燕王的話說到了皇上的心坎裡,紛紛開始溜須拍馬,討好聖上。
朱永賢趁熱打鐵,正色道:“皇兄,開科取士一看學問,二看人品。這群考生皆是忠義仁厚之輩,不如再給他們一次機會。他們定會感念皇兄恩德,肝腦塗地以報皇恩。”
李堯虎也在紫宸殿中,但他是武官,不參與討論,只是作為皇上的親信旁聽。
他聞言心中暗暗腹誹:陛下不需要肝腦塗地,你和裘智少當著皇上秀恩愛就算報恩了。
詹沛是詹明藹的父親,看當今似乎被朱永賢說得心動,急忙出列進言:“陛下,臣忝居禮部尚書一職,有一言不吐不快。”
朱永賢一聽此人自稱禮部尚書,心中頓時來氣,暗道:我還沒來得及找你的麻煩,你就自己送上門來了。
詹沛躬身道:“陛下,《周禮》有雲:‘禮者,天地之序也。’”
朱永賢聽他引經據典,頭就開始疼,氣鼓鼓地盯著詹沛。
詹沛言辭懇切:“禮部官員早已告知考生,不得擅離號舍。陛下是治世明君,若因仁廢法,恐傷天地之序。臣鬥膽獻言,既有律法,應依律而行,以彰陛下公正,保國家安定。”
詹沛二甲進士出身,歷經三朝,門生故吏遍佈朝堂。陳百安是他的侄女婿,見叔父說話,自是要幫腔。
陳百安略一思忖,亦是出列道:“陛下,燕王此言,將那些嚴守規矩的考生置於何地?按燕王的說法,難道他們都是不忠、不義、不仁之輩?此話若傳揚出去,豈不寒了天下學子的心?”
朱永賢原以為此事十拿九穩,正端起茶杯悠閑地喝著。誰知詹沛突然跳了出來,陳百安更是咄咄逼人。他心中惱火,一口茶差點沒嗆死自己,連連咳嗽,臉都憋紅了。
他眼珠一轉,計上心來,指著被茶水打濕的衣襟,告罪道:“皇兄,臣弟禦前失儀,先回去換身衣服再來。”話音剛落,朱永賢滋溜一下跑走了。
朱永鴻看著弟弟落荒而逃的背影,憂心忡忡地對戴權道:“我看燕王咳得厲害,你讓太醫去看看。”
戴權內心尖叫:他哪需要太醫?分明是裝病,找外援去了。
可皇上既然發話,他也只能應下。
過了半晌,朱永賢一臉志得意滿地回到殿中。
朱永鴻關切地問道:“怎麼樣?太醫怎麼說?”
朱永賢回去後只顧著和裘智商量對策了,根本沒讓太醫診脈。聽皇兄這麼一問,他慌亂回道:“沒事,秋天有些幹燥,回頭多喝梨水就好了。”
朱永鴻這才放下心來,轉頭對眾人道:“剛才說到哪了?接著說。”
朱永賢霸道慣了,不管眾人怎麼商議的,反正先把自己想說的說了。他直接搶過話頭:“詹尚書執掌禮部,負責天下禮教,怎麼連自己的兒子都教不好呢?還敢大言不慚,提什麼禮樂!”
裘智的原話是:“詹尚書執掌禮部,一言一行需為百官之表率。《禮記》有雲:‘治國必先齊家。’其子詹明藹行事乖張,可見家教不嚴。詹尚書非但不自省其身,就事論事,反欲以禮教大義阻人言路,此等行為,實有違聖人忠恕之道。”
然後,這次時間緊迫,朱永賢沒工夫背裘智教他的那些文縐縐的話,只能憑記憶說出個大概。好在他氣勢足,又是親王之尊,沒有人敢挑他的語病。
詹沛當然清楚自己的幼子是什麼德行。他向來偏寵幼子,又自視甚高,因此縱得詹明藹不知天高地厚,在貢院中也敢放肆。
然而,他心中卻存著一絲僥幸,皇上對貢院殺人案極為關注,但一直未曾降罪於詹家,想必是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因此,他大著膽子反駁道:“臣教子不嚴,確有失職之處。但考生違反律法,臣不敢不據實陳奏。”
朱永賢本來就不擅長撰文,原本還勉強記住了裘智教他的那些文縐縐的話,可現在一著急,忘得七七八八了。
好在他記住了中心思想,立刻用大白話頂了回去:“你越俎代庖!朝廷法紀自有刑部掌管,輪得到你指指點點嗎?”
李堯虎聽到朱永賢這番話,差點沒忍住笑出聲來。朱永賢剛才匆匆跑出去,肯定是找裘智商量對策去了。可看他現在這副模樣,八成是沒記住裘智教的話,只能臨場發揮,硬著頭皮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