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鴻知道弟弟去而複返,多半是為了鄉試補考一事,忙命人將他請了進來。
朱永賢步入殿內,恭敬行禮:“參見皇兄。”
朱永鴻微微頷首,語氣溫和:“免禮。”隨即吩咐戴權:“給燕王殿下看座。”
朱永賢平日裡極少參與朝政,與朝臣們交往不多。即便出席祭祀或宴會,亦是身居前列,因此大半文武不知他的長相。
溫陽今日看到朱永賢,心中不由一驚,對方正是前幾日在貢院抱走裘智的那個人。
他是進士出身,腦子不笨,瞬間明白了二人的關系。再聯想到趙泉意自從擔任主考官後那副如履薄冰的模樣,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自覺窺破皇家秘事,他頓感後背發涼,連忙低下頭,不敢再多看一眼。
殿中群臣各抒己見,爭論不休,朱永賢一時插不上話,心急如焚,聽著眾人七嘴八舌,椅子上彷彿生了釘子一般,坐立難安,頻頻向朱永鴻使眼色。
朱永鴻見狀,微微一笑,和顏悅色地問道:“燕王怎麼看這件事?”
趙泉意心中暗暗腹誹:他能怎麼看?還不是取決於裘智怎麼看。
王太傅對朱永賢的性子頗為熟悉,知道燕王一向不理政務,此刻見皇上竟向他詢問意見,不由得微微一怔,心中奇怪,這種事問朱永賢,豈不是白問?
他是朱永鴻的老師,雖是親信,但朱永鴻實在不好意思和老師說弟弟和裘智的事,因此尚不清楚朱永賢有了個軍師。
朱永賢起身準備回話,朱永鴻卻擺了擺手,道:“坐下說吧。”
朱永賢深吸一口氣,回憶著裘智教他的話,緩緩開口道:“臣弟聽說,貢院內發生慘案後,有學子上前檢視,出手相助。這些學子雖身處險境,卻仍心懷正義,實屬難得。”
趙泉意看朱永賢睜著眼睛說瞎話,也是無可奈何,只能在心裡暗道:那是去幫忙的嗎?分明是去看熱鬧的!
新任國子監祭酒何敬恩與詹家有親,一聽朱永賢的話,便知他是在為考生們說話。
他急忙打斷道:“燕王此言差矣!那群學生不過是有好事之心,跑去圍觀罷了。即便有人真有心施以援手,但貢院紀律森嚴,考生應當謹守規矩,豈容他們肆意妄為?”
朱永賢剛才說有人拔刀相助,心裡想著的就是裘智,一聽何敬恩竟如此貶低愛人,瞬間破功,維持不住自己端莊的形象,拍案而起,怒聲道:“你胡說!”
別人怎麼想的他不知道,但裘智確實是去幫忙的。雖然未能救回死者,但他勘察了現場,確定了死亡時間和死因,盡可能在幫李堯彪找兇手。
朱永鴻輕咳一聲,提醒弟弟注意儀態。
朱永賢卻毫不收斂,兇巴巴地瞪了何敬恩一眼,理直氣壯地說道:“儒家五常以仁為首。聖人有雲:仁,愛人也。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
他對讀書沒興趣,但身邊之人個個出口成章、引經據典,耳濡目染十幾年,多少也學了些皮毛。再加上剛才臨時抱佛腳,跟著裘智背了幾句,此刻說起來倒也流暢自如。
“考生們寒窗苦讀,為的就是報效朝廷,撫恤黎民。若見有人倒地,卻因紀律森嚴而怕受牽連,無動於衷,如此毫無仁愛之心,怎對得起聖人教導?將來做官,又怎會愛民如子?”
何敬恩原本以為朱永賢不學無術,沒想到他竟能說出這麼一番大道理,一時語塞,不知如何反駁。
朱永賢乘勝追擊,繼續道:“子曰:君子喻於義,小人喻於利。只顧自身得失,不顧友愛大義,與小人有何區別?”
何敬恩被對方說得無言以對,臉色漲紅,半晌說不出話來。
朱永賢心中暗喜,繼續慷慨陳詞:“為臣之道,唯有一忠字。朱子曰:盡己之謂忠。同學遇難不盡力救治,反而袖手旁觀,是為不忠。如此不忠、不義、不仁之人,怎配為官?”
朱永賢一向信任裘智,覺得愛人說得都是至理名言,此刻見何敬恩被自己駁得啞口無言,心中更是得意:哼,這可是我男朋友教的!
朱永鴻見弟弟如此長進,頗為欣慰,動容道:“你最近倒是懂事了不少,能有如此見地,朕心甚慰。”
白承奉看朱永鴻激動得老淚縱橫,一臉“弟弟總算有出息了”的樣子,心中大感無語。真是一物降一物,當今只要遇上朱永賢,智商也下線了。
他怎麼就不好好想想,這話能是朱永賢想出來的嗎?肯定是裘智教的啊。
朱永賢見皇兄心情大好,趁機奉承道:“皇兄登基以來,廣施仁政,國泰民安,四海昇平,老有所依,幼有所養,教化大行。皇兄之德猶如春日暖陽,普照萬方,方有眾多忠貞仁義之士,競相報效朝廷,共築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