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永賢一直不知道如何準確描述自己的感受,突然靈光一閃,脫口而出:“遇見你,就像一隻離群的孤雁找到了親人。”
白承奉聽了這句話,心中一片震驚:王爺這是中了什麼邪?怎麼突然變得如此多愁善感?
裘智沒想到朱永賢看著大大咧咧的,還有這麼細膩的一面,看他鬱郁不快的樣,心生憐惜,於是道:“你下午來找我吧,估計我們中午吃完飯就散了。”
朱永賢聞言,瞬間眉開眼笑,喜滋滋道:“沒問題,我一準來。”
裘智看他變臉比翻書還快,忍不住懷疑自己是不是被這呆瓜耍了。
翌日,王仲先十點多到了裘智家。張瀾生家住在琉璃廠,與裘智家有些距離,於是租了一輛馬車,兩人一同前往張府。
張瀾生聽下人通報,得知二人到了,急忙出來迎接。裘智是初次登門,張瀾生熱情地帶著他在家裡轉了一圈,邊走邊說道:“本來還請了張景蘊,但他今天要在家幫忙幹活,沒法過來了。”
裘智和張瀾生不熟,不清楚他的家境。走了一圈後,看著庭院深深,亭臺樓閣、假山池塘錯落有致,廊下掛著幾只鳥籠,金魚在水草間悠遊,可見張家頗為殷實。
裘智拱手道:“不知伯父是否在家?初次登門,理應拜見長輩。”
張瀾生聽罷,臉色微微黯然:“我父母早逝,是大哥把我拉扯大的。大哥去了鋪子,沒法見你了。”
裘智意識到自己失言,趕緊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張瀾生與王仲先交情甚厚,聽說過裘智的情況。知道裘智父母早逝,家中只剩他一人,比自家還冷清。既然對方並無惡意,他也沒有放在心上,只是擺擺手笑道:“無妨。”
裘智尷尬地撓了撓頭,暗暗懊惱,剛才在來的路上應該問問王仲先張家的情況。
張瀾生領著兩人來到院中的一座亭子裡,裘智的目光被亭柱上一副對聯吸引。上聯是“青煙浮六合”,下聯為“翠色奪千峰”注1)。
對聯的字跡遒勁有力,如龍蛇遊走,大氣磅礴,顯然書寫之人胸中自有丘壑。
裘智剛才已經犯過一次蠢,不好意思再開口,只捧著一杯茶啜飲。
張瀾生似乎看出裘智眼中的欽佩之意,頗為自豪地一笑:“這是我大哥親筆所寫。”
裘智聽出他語氣中的慕儒之情,想來和兄弟關系極為親密,不知怎的竟有些羨慕。
他又細細打量了一遍這幅對聯,心中不由好奇:張家大哥的字寫得如此出色,顯然下過苦功,怎麼沒去參加科舉,而是接手了家中的生意?
王仲先見他臉上露出不解之色,解釋道:“張家祖上是開窯廠的,雖後來不再做這行了,但張大爺特地寫了這副對聯掛在家中,以示不忘本。”
張瀾生眉宇間浮現一絲鬱郁之色,惋惜道:“後來家裡轉行做了古玩生意,逐漸發了家。我大哥天資聰慧,才學勝我十倍。可惜父母早亡,他不得不輟學接管家業,否則狀元之位非他莫屬。”
裘智聞言,忍不住在心中腹誹:狀元這麼好考嗎?一個兩個說得跟有保送名額一樣。
三人正說著話,忽然有家院前來稟報,說其餘赴宴的學子已到。張瀾生同兩人告了個罪,匆匆出去迎接。
不過片刻,張瀾生便領著三人來到亭中。裘智定睛一看,臉色微變,心中暗暗叫苦:天要亡我!
來人正是前幾日圍觀王仲先與孫富打架的幾名學子。自己在現場還懷疑過他們,當時幾人看自己的眼神彷彿恨不得將他生吞活剝,特別是聞遊,還因此被朱永賢懟得下不了臺。今日再遇,難免尷尬。
不過事已至此,裘智深吸一口氣,告誡自己:既來之,則安之。隨後,他悄悄打量起幾人來。
聞遊與張瀾生年紀相仿,約莫二十出頭,容貌俊秀,衣著華麗,顯然出身富貴之家。
幾人中年紀最長的是林牧鶴,今年三十五歲,家境小康,舉止和氣且圓滑。他是個秀才,捐了個例監的身份,才得以進入國子監。
林牧鶴二十歲中了秀才,之後參加了五次鄉試,次次名落孫山,本該是意氣風發的年紀,卻滿臉苦相,眼角細紋密佈,頗顯憔悴。此人雖不算青年才俊,但容貌還算周正,家境也頗為寬裕。
以上三人都有求見謝月朗的資本。
最後一人姓王,體態肥碩,滿臉油光,透著幾分市儈氣。裘智心中暗想:以謝月朗的眼界,只怕對這位王同學沒有興趣。
當天圍觀的共有五人,張景蘊未能赴宴,但他家境貧寒,估計沒錢流連花街柳巷。
眼下,五個嫌疑人已排除了兩人,僅剩林牧鶴、聞遊和張瀾生三人,裘智覺得不虛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