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頭部受傷,醒來後便被指為兇手,腦中一片混亂,昨晚的事已忘了大半,直到學子提起“十娘”,才猛地想起這些零碎片段。
裘智聽出些眉目,目光落在學子身上,問道:“你叫什麼名字?十娘是誰?”
學子見裘智面容和善,言語溫和,不自覺地向他那邊挪了幾步,期期艾艾地說道:“我。。。我叫李甲,我父親是佈政史。”說著,還偷偷看了劉通判一眼。
裘智心中瞭然:原來是蔭監。
佈政史是從二品大員,只要任滿三年,他們的子嗣便可入國子監讀書。
朱永賢翻了個白眼,不耐煩道:“誰問你爹是誰了?我爹還是皇上呢,也沒整天掛在嘴邊炫耀啊!”
裘智忍俊不禁,笑出了聲:這老鄉還真是幽默。
李甲被噎得臉色發窘,一時間說不出話來。他環顧四周,感覺所有人裡只有裘智顯得最為親切,於是又往裘智那邊挪了幾步。
王仲先見狀,頓生不滿,皺眉道:“你幹嘛老往這邊靠?”
李甲見王仲先一臉兇神惡煞的模樣,覺得今天真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被汙衊成兇手不說,還有一屋子人惡狠狠地看著自己。
裘智眉頭微挑,意味深長地問:“你說的十娘,不會是杜十娘吧?”
李甲連連點頭,語氣帶著一絲惶恐:“對,就是她!你怎麼知道的?”
朱永賢聞言,恍然大悟,這幾人正是杜十娘怒沉百寶箱裡的人物。他指著地上那具屍體,問道:“這人是孫富?”
李甲又是一陣點頭。
朱永賢臉上頓時露出一抹輕蔑之色,語氣帶諷:“十娘貞烈,孫富奸詐,李甲負義,天下盡知!”
來到衛朝十多年,朱永賢對《杜十娘怒沉百寶箱》的細節忘得差不多了,不過大概的脈絡還是有印象的。
李甲與杜十娘定情,可惜囊中羞澀,得好友柳遇春相助,才替十娘贖身。夫妻二人坐船回鄉,在瓜州偶遇富商孫富。李甲變心將十娘賣與孫富,十娘抱著寶箱憤而投江。
李甲被朱永賢幾句話羞得臉色漲紅,低頭無言。
王府尹心中微奇:天下盡知?為何我從未聽過這三人?
劉通判心直口快,脫口而出:“王爺,下官不曾聽過此事。”
劉通判話一出口,便覺莽撞,可覆水難收,只得訕訕一笑。
朱永賢被他氣個倒仰,忍不住腹誹:怎麼還有專門給自己扯後腿的!
裘智同情地看了朱永賢一眼,又將目光轉向李甲,問道:“你為什麼覺得是十娘回來了?”
杜十娘雖是投江而死,但光憑孫富一身濕透的衣衫和纏繞的水草,就認定是十娘作祟,李甲的想象力也太豐富了。
李甲顫抖地指著地上的金簪,驚恐道:“這是十孃的簪子,我看她戴過。”
金簪的樣式別致,華貴異常,裘智感覺自己若是之前見過,斷然不會忘記。
李甲緩了一口氣,聲音帶著幾分哽咽:“當年我替十娘贖身,離京前去拜會她的姐妹。謝月朗和徐素素見十娘衣著樸素,便替她梳妝打扮,其中就有這支簪子。”
他越說越是心驚,臉上的懼色愈濃,身子不停地打顫。
話音未落,一陣狂風吹過,“嘭”的一聲將窗戶吹開。李甲嚇得“嗷”地叫了一聲,蹲在地上抱頭尖叫:“十娘回來了,她來找我複仇了!”
裘智不信鬼神,微一思忖,心中已猜到始末。但兇手如何佈置密室,又如何將兇器藏入梅瓶,尚未解開。
朱永賢看裘智一臉瞭然之色,急不可耐問道:“你想明白什麼了,快和我說說。”
裘智不慌不忙地答道:“兇手不是鬼,而是一個熟知杜十娘、孫富和李甲恩怨的人。”
李甲畢竟是佈政史之子,自幼飽讀詩書,曉得“子不語怪力亂神”的道理。方才看到孫富的屍體,又乍見十娘舊物,一時心神大亂,才會下意識認為是十孃的魂魄回來複仇了。
現在聽了裘智的話,李甲神智漸漸清明,心中暗道:哪來的鬼?又見屋內人頭攢動,屋外湛湛青天,心中稍定:若真有鬼,也不敢光天化日現身索命。
稍加鎮定後,他語氣急促道:“一定是柳遇春!或者是四兒!我在國子監見過他們兩個。四兒是十孃的小廝,而柳遇春當年撿到了十孃的百寶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