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 消亡史
他們坐進方繹的車裡,方繹從城中繞出,往江邊開。下午過半,陽光如疲軟了一般,層雲堆疊,江面也褪成灰色。
馮臨未問了方繹幾個關於時間線的問題,方繹都平靜地回答了實話。
之後車廂陷入長久的沉默,馮臨未小心地問道:“所以把你掰彎的人就是丁栩可,對嗎?”
“嗯。”方繹承認。
“他自己不知道嗎?”
“我從來沒有這樣告訴過他。”
馮臨未聽了方繹的回答,笑了,說道:“我知道你為何對我能掏心掏肺,是我倒黴,無意撞破過你的這些秘密,從此得到了你最大程度的坦誠。”
七年前在香港,在方繹公寓樓下撞見鞏乙微後,馮臨未站在這對母子身後,酒已醒了大半,
不知該走該留時,目睹了鞏乙微被攔下的、未果的掌摑。他怕引起關注,連忙引著兩人到電梯裡,自己也糊裡糊塗地跟了上去。
方繹刷了門卡,按下樓層,馮臨未發現看似平靜的方繹嘴角和手指都在抽動。
站在電梯角的鞏乙微顫抖得更加厲害,發出粗重的氣聲。馮臨未看著她抬頭問她高大的兒子:“你變成這樣,是不是在懲罰我?懲罰你爸?但是是他拋棄我們的,你不該懲罰我啊!”
方繹轉過頭,他眼裡閃過幾乎不可察的厭煩與不忍,緊接著什麼東西堅定地佔據了他的身體,他說:“我就是我,我現在什麼樣,以後變成什麼樣,和你,和方仲達都沒有關系。”
聽馮臨未說到此處,方繹滿懷愧疚:“對不起,這麼多年。”
“那也不至於,我們互相傷害啊。我是覺得,關於你的事情,你的情緒,好像我知道得都比你男朋友多,這合理嗎?雖然我不知道你和他分享過什麼,但如果你有人分擔,也不會這兩年裡,有關你爸媽的事,你還是會給我打電話。”
方繹沉默不語,似是預設。
“那你覺得,他是因為突然發現你多出來一個大學時候的初戀男友,才和你分手的嗎?”
“不是,是因為我什麼都沒有告訴他。”從最開始注意到他的時候,在喜歡他的時候,在想佔有他的時候…..
“哦,原來你不傻啊。”馮臨未還想開個玩笑,不過看方繹完全死人臉,立即噤聲。
方繹當然知道他不傻。在所有他掌握答案的時刻,考試時、面試時、談判桌上,他說出正確答案永遠胸有成竹,而此刻,他少有的流露出極其挫敗的樣子。
馮臨未鄭重語氣,寬慰他:“其實我剛和brian開始約會的時候,我裝作不是情史豐富,他裝作沒有父母阻礙,兩個人糊裡糊塗地處了小半年。最後還是我們一次偶遇我的前date,我不小心看到他和他爸的聊天記錄,才戳破的那層窗戶紙。從那以後我們坦誠相待,感情才突飛猛進的。”
方繹抬頭看他一眼,今天第一次沒有在嫌他秀恩愛,他認真地說:“你們看起來真的很幸福,祝福你們。”
“得了吧你,翻了一中午白眼了別以為我沒看到,”馮臨未無所謂地擺擺手,問他,“你現在想怎麼辦?”
“不知道。”少有的,方繹流露出一絲迷茫。
馮臨未反應很大:“老天啊!說你把他追回來啊,我求你了兄弟,就算是為了我。”
方繹終於有點要被馮臨未逗笑了,他說:“那當然。我只是,要找個機會,他現在完全不理我。”
“理你就怪了。反正我不管,你一個意志堅定的行動派還會怕困難?”
“你對我的濾鏡是不是太厚了?”方繹失笑。
馮臨未莊重地拍了拍他的肩,露出方繹在遊絨絨臉上也看到過的表情:“為你應援!”
方繹開車把馮臨未送去和brian回合,一個人開回家,天色漸沉,陽光帶來的熱氣快速消散,路兩旁尚未出新葉的植物,氣氛又變得肅殺, 彷彿春天不曾來過。
方繹回憶起和丁栩可分手前的最後一次見面,是丁栩可和馮臨未發生那些對話的一週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