閔子初眼睛在黑暗中眯起來,如蛇一般,亮光一閃灼了丁栩可一下。
丁栩可一個怔忪,竟也沒移開目光,倒是新的歌曲又響起來,他低頭尋找麥克風,再抬起頭來閔子初因為搖色子輸了被罰喝酒。
此後他和閔子初就如此隔著桌子上杯盤狼藉,和不斷從沙發上跳竄上立式麥克風的人,眼神交彙了許多次。
丁栩可一向酒量尚佳,但那天有些酒不醉人人自醉,喝到最後已然視線飄忽,一次抬眼卻沒看到閔子初在對面,左右亂瞥想找人的時候,發現人竟然就在自己身邊。
閔子初的臉和他近得只在鼻息之間,丁栩可驚得身體一軟,背都靠在沙發墊上,肩膀和閔子初的撞在一起。
不痛,因此他只低低哼了一聲,緊盯著那雙看了他一晚上的眼睛,原來靠近了毫無蛇的兇狠,黑色的眼眸裡盡是祈望。
丁栩可的身體幾乎一秒鐘就熱了起來,溫度能從接觸著的膝頭傳遞給閔子初。
而閔子初後來說,在丁栩可低哼著靠近他時,他就感到頭腦充血,擔心自己已經有了反應。
閔子初是籃球體育生,中學時候就成天在同齡男生的健壯身體、直接的肉體接觸、蒸騰的汗水中度過,他比丁栩可更早地確認了他對男人的慾望。
在競技體育這樣最推崇男性荷爾蒙和戰鬥力的地方,他也同樣很早地學會了隱藏自己的取向,輕易洩露會招來的言語和肢體霸淩,能輕易擊垮一個少年。
上了大學,一切不一樣起來,即使自由有限,他也足以離開束縛,快速學會瞭解和擁抱自己。
閔子初說他一入學就樂於結交朋友,聚會、喝酒、玩樂,在他尚未開發他真正壓抑的慾望前,丁栩可就這麼出現在他面前。他坐在他身邊,極力忍著想觸碰他的想法,拿出手機和暈暈乎乎的丁栩可要了微信。
他們的戀愛和秋天一起降臨了。說是戀愛也沒那麼恰當,兩個人十八歲年輕氣盛,血氣方剛,不得不偷偷摸摸的行徑讓身體的探索都變得異常刺激,體力如荷爾蒙一般用之不竭。
開始他們上下都試過,不過幾次後丁栩可自願做了承受的那個。
除了閔子初運動員的身體讓這個選擇順理成章,還有丁栩可本能的驅使——他覺得去愛就是去承受,有痛苦也可以甘之如飴。
他模仿阿鶴對ada做的事,第一次在閔子初面前跪下時,他們在離學校一個小時車程的外地酒店裡,遠算不上高檔的地毯沒有未來的那些柔軟,粗礪地磨蹭著他光裸的膝蓋。
他閉著眼睛,手和嘴模擬著腦海中的影像,向前探去。他顫抖著把那東西塞滿自己的嘴時,喉頭在抗拒,心裡卻是一股奇異的滿足。此後很長時間,他都一次次渴望複制這種感覺。
丁栩可的唇舌包裹住閔子初時,丁栩可掌下他的兩股肌肉猛地一抽,接著聽到他發出一聲喟嘆,他的手也情不自禁插進丁栩可的頭發,把他的頭往自己那裡不住地按下去。
丁栩可被撞的流出眼淚,他黑暗的視野中浮現出ada按著阿鶴後腦勺閉著眼睛享受的臉,原來沉湎於慾念中的男人是一樣的。他說不上失望,只是暗暗接受了某種命運。
他們是彼此的初戀,同性戀情的初戀有更深刻的意義。
丁栩可想過,如果不是一進學校就認識了閔子初,他不知道要到何時才能確定自己的性向,可能他會花很長時間讓慾望和理智打架。
因此很多年以後,他對閔子初的感恩足以令他不再生氣閔子初在感情裡的三心二意。
當然十九歲的丁栩可沒這麼有遠見卓識。
大一第一個寒假他們各自回家,過年有一搭沒一搭地發著訊息,沒什麼特別之處。開學後兩個星期,閔子初推脫忙,沒和他見面,直到他在圖書館看見閔子初和一個女生在一起。
他們挨著坐著看書,姿勢類似每一對校園情侶,依偎著,大張旗鼓地表現膩歪。丁栩可不可能讀不懂肢體語言,他從女生毫不避諱地靠近閔子初,頭發碰著他的臉就料想到他們的關系。
丁栩可第一反應是生氣,且不想偷偷摸摸地生。
他手緊抓著肩上的書包帶,大張旗鼓地從閔子初坐的桌子前路過,書包在書桌沿撞出動靜。餘光中他瞥見閔子初和那女生都抬頭看到了他,他拼盡全力仰著頭,昂首闊步地走出了圖書館。
晚上回宿舍以後,他收到閔子初發的訊息說要打個電話談談。
他連見他一面的勇氣都沒了,丁栩可感到可笑,懷疑幾個月前意氣風發、聞起來像陽光的,是另一個人。
丁栩可在少有人經過的小道邊接閔子初的電話,那時冬寒未褪,涼氣如頭頂常綠的松針綿綿麻麻地紮入身體裡。
閔子初說話邏輯都東倒西歪。他說回家過年時,父母讓他大學就可以把找物件提上日程。他說自己爺爺年紀大了,家鄉民風保守。遇到丁栩可之前,他未曾想過隱匿的慾望有成真的一天,是驚喜是驚嚇也是意外。
今天丁栩可看到的那個女生之前就在追他,他試了試接觸,發現他似乎可以過一種不意外的生活。
閔子初聽起來又心虛又想顯得理直氣壯,丁栩可卻在冬夜寒冷中回想起夏天他們的相遇,第一次碰觸、第一次接吻、第一次發生關系,都冒著蓬勃熱氣,而這些統統被閔子初否定為需要被排除在外的意外事故。
驚喜總是易逝,失望才是長存的,他的一次戀愛在四個月後結束了。
丁栩可年輕一點的時候,總被評價為一個爛好人,公司甚至和他討論過設計有稜角的人設。
他大學畢業以後出了道,人易事變,初戀男友當面移情別戀被他當面撞破,彼時受的刺激像海嘯像雪崩,幾年之後也就是側面吹來的一陣小風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