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三十歲的當口,和現在丁栩可的關系是場完全的意外。
從某種程度上說,丁栩可是個完美的伴侶。
他光鮮亮麗——方繹見到過從紅毯上走下來的他,他華服已褪,妝發未卸,酒店的柔光下顯露出裝飾過的、又渾然天成的妖冶。沒有一個男人擁此等美人在懷,可以不被滿足最強的虛榮心。
方繹很清楚,太好的東西伴隨難以承受的風險。丁栩可比他還要空中飛人,有行程的時候作息不定,他們連見面都是偷偷摸摸的。
每次丁栩可都是同樣的全副武裝去接他,帽子、口罩、高領口彷彿就是他的原始面板。有時是酒店大堂,有時是電梯不刷卡能坐到的宴會廳層,丁栩可就在那裡等他。
安全起見,他們會等沒有人的電梯才上,即使只有兩個人也不說話。方繹有時會作怪地想他們在玩一個探險遊戲,一說話就會被躲在暗處的大魔王發現並抓走似的。
相比於方繹從前所有平凡的關系,他和丁栩可的——不可捉摸、撲朔迷離、霧裡看花。
他甚至至今還不知道丁栩可為什麼要過這樣的日子,他沒能找到時機進行深刻的交談,因為在短暫見面的大部分時間裡,他們都在發生關系。
所有的不確定性誘發抑制不住的刺激。
想一起平靜入眠的夜晚最後還是在他身上高潮,在機場休息室只看了他幾眼——他甚至只露出了眼眶、手背、脖子,加起來不到半平米的面板,就勾引出把他摁在落地鏡上的記憶——熱的、涼的、硬的、軟的、清晰的、模糊的。
等方繹先登機,飛機推出滑行,他在燈光暗下來的時候想,原來他也成了個下半身控制上半身的人。慾念是美麗的,慾念是可恥的。
方繹和丁栩可在電話裡告別,丁栩可說等方繹到了酒店會告訴他怎麼和陶萄接頭,最後方繹又叫住了他,問道:“你團隊的人,影響你決定的作用大嗎?”
這是個掃興的問題,他能聽出丁栩可的失望和煩躁,但方繹一定要問,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工作上的事我信任他們,但生活上還是我做主的,如果你還有什麼顧慮,我也不知道要怎麼說。”丁栩可的語氣很是無奈。
掛電話前,方繹沒有直面丁栩可的話,只說道:“先見面吧。”
他掛掉電話,退出通話介面,對著手機螢幕發了一會兒愣,接著點開了微信。那還停留在他給丁栩可打電話前看的介面——《t》雜志微信公眾號剛發的一篇關於4.23日讀書日的活動推送。
《t》是一本跨界的時尚人文雜志,和資本界也有諸多關聯。
相比於財經雜志愛評的“0”,《t》對資本圈切入的角度更人文更自然,也顯得時髦。之前有不少年輕有為的基金合夥人上過雜志專題,和演員、嘻哈歌手、電競選手、網文作家站在一起拍黑白大片,方繹估計未來李舜會想辦法給自己駁個版面。
讀書日活動請來了十數個青年嘉賓,各自捐一本自己讀過的書參加線上靜默拍賣,善款都會捐贈給鄉村教育建設。
推送是早上的,方繹先看到了丁栩可的名字。他一向不太看丁栩可的新聞,認為大部分營銷份量重,真實資訊含量低。
讀書日的話題引起了他的興趣,客觀來說丁栩可精準符合這個活動的嘉賓定位,他比大部分明星看起來都更像真的讀過書。他想看看丁栩可選了本什麼書、會說些什麼。
白天工作繁忙,他把懸念留到離開北京的路上。
他跳過推文裡的其他人,直接劃到丁栩可的部分。
在丁栩可的一張定妝照旁,用幾行白底黑字簡單介紹了丁栩可要捐的書——英國作家感人至深的長信,探討了宗教、愛情與文學,令丁栩可於痛苦中窺見愛情之力。
其他活動嘉賓中,有建築設計師捐出哲學書,有運動員捐出武俠小說,方繹不能確定他們是否真的閱讀過、擁有過他們捐出的書,但卻百分百確認丁栩可是這本英文原版《自深深處》的主人。
因為那是他和丁栩可回憶中的一部分,或重或輕的一部分,很難遺忘的一部分。
但丁栩可把它扔掉了。
他大可以相信丁栩可是是為了更偉大更善良的目的,才把它捐出去,這崇高的原因更能體現丁栩可對它的珍視。
但他無法忽視本能的判斷。一直以來他都看低這樣虛假的活動,他厭惡它矯飾的措辭和做戲一般的善意,有一次他直接在李舜面前毫不留情地指出過,他自然不會把做戲的人的心當真。
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即使現在的丁栩可的生活多花團錦簇,成為了多少人的金色塑像,方繹總相信他還是成功抓住了丁栩可真實的碎片,那碎片上寫的名字是“栩可”,是“阿鳴”,是衣不如新,人不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