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夫人大約三十四五的年紀,丹鳳眼、瓜子臉,風韻猶存。
想是花了大功夫、大價錢保養那張皮囊的,依然十分細滑,只是眉心的摺痕有些深,脂粉均勻之下,也還是掩飾不住眼角已經蔓生的細紋,想必平日裡眉少生氣皺眉頭了!
今兒來吃席,打扮的十分隆重,高堆雲鬢間點簪滿了翡翠簪花,並一堆赤金祥雲紋簪子垂下紅石榴珠子串成的流蘇,穿的一身八寶團簇的大袖衫,臂彎裡挽著一條胭脂紅明豔牡丹紋的薄紗羅披帛,明豔華貴,直逼親王妃的姿態。
這是不是叫缺什麼就不停找補什麼?
呂夫人抬手掠了掠英紅如血的石榴珠子,瀝瀝之聲更顯她冷笑幽異:“滿大街都在傳呢!”眼眸越發不屑地一斜,“我在京裡高門裡長大的,這種把戲倒也見多了,無非就是仗著自己手裡攥著個不值錢的玩意兒,便要興風作浪麼!”
繁漪漫不經心的聽著,掃了那披帛的繡紋一眼,她認得,是千錦閣的手藝。
說明還是很有錢的啊!
想是往日沒少被“孝敬”了。
得好好考慮一下,給那些特定人戶漲個價也挺好的,賺到的錢用來佈施倒也功德一件了。
如此想著手中慢慢撥弄著青花洞石花卉的茶盞的動作也輕快了許多,點頭“哦”一聲,等著她繼續唱下去。
呂夫人瞧了眼日頭,大約賓客慢慢也都進門了,遠遠有女眷說笑的聲音漸漸靠近,嗓音便拔尖兒了起來:“賤坯子就是賤坯子,慣會陰謀手段算計人的。也不知道這回倒黴的又是誰了!”旋即又輕嘖了一聲,“怎麼沒瞧見你們家五奶奶,別不是被人害的爬不起來床了吧!”
微微低垂著面頰,任由溫熱的氤氳蒙上她的面頰,有細細的汗毛微動的細癢之感。
繁漪滿面贊同地笑道:“您倒是猜的準極,確實已經起不來床了。這麼關心她,回頭可得去探望探望,也好顯得你高門世婦的心胸來。不過,侯府歡不歡迎你,可就難說了。畢竟,也不是什麼莫名其妙的瘋婦都配登侯府的門。”
呂夫人齜目咒罵道:“你個小賤人竟敢辱罵於我!”
韶華如月,是在風雲詭譎裡的周旋與隱忍。
繁漪的氣質便彷彿新貴之家的紅牆綠瓦,沒有宮禁之內數百年流轉的風霜侵蝕的倉皇與沉重氣息,卻有兩世輪迴賦予的深刻浸潤,有另一種寧靜與深沉,宛如陽光下玉的邊緣耀起的一點光芒,帶有尖銳的鋒芒,卻依然是溫潤的。
澹澹一笑,傲睨自若地暼了她一眼,不屑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本郡為何罵不得你?”
呂夫人鳳眸一眯,眸光碎碎:“低賤商女生的下賤玩意兒,也配同我提身份!少得意,總有你不得好死的一天!”
繁漪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微涼道:“你的話,我會讓二殿下準確無誤的轉告給陛下。呂家對於陛下的旨意很是不服氣啊,就是不知,到底不服本郡被冊封,還是不服氣李照此中罪大惡極之人被貶為庶人呢?一介外命婦也敢藐視皇帝,看來呂家的膽子都不小啊!”
呂夫人心口一窒,如今的處境還是讓她心下慌了慌,若是真叫她挑撥到皇帝面前,可指不定要給丈夫和兒子惹來什麼樣的麻煩了。
攥著絹子的手一緊,厲聲道:“你少在這裡血口噴人,我什麼都沒說!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敢汙衊朝廷大員,下賤出身也敢妄議朝政,參到陛下面前,看你怎麼死無葬身之地。”
繁漪輕輕揚了揚眉梢,不大認真的捂了捂心口:“我好害怕啊!不過,你覺得整個御史臺還會放過你呂家麼?”
還參到陛下面前!
如今跟李照有牽扯的人夾著尾巴做人都來不及,還敢在朝堂上叫囂,怕不是傻子!
呂夫人眉心一跳,竟忘了他是慕孤松的女兒了!
可出口的話也來不及收回了。
聽著遠處女眷們的說話聲慢慢清晰起來,花木間已有衣襬翩躚的痕跡,旋即一收滿面的刻薄,決定先發制人,只要把她的名聲搞臭了,誰還會相信她的話!
就在瞬間裡,呂夫人的神色切換地好是溫和,而背對著人群的目光卻陰鷙如孤鴞,死死盯著繁漪的肚子,故意咬著聲兒地刻薄道:“勸你還是積點兒德吧,今日害了自家妯娌,別明日生出個死胎來!那可真是報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