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給了雲海一個肯定的眼神,煦然一笑道:“殿下向皇帝為京中的百姓討了恩典,免一年賦稅,這是實打實的恩惠,你們讓百姓去陷害殿下,你們覺得他們會照做?何況,你當楚家人在市井裡是吃素的麼!”
雲海被乞丐收養,吃百家飯長大,對百姓有感恩之心,所以自有他該得的福報。
小少年立馬眉開眼笑,比吃了最喜歡的糖果還高興,然而那笑色卻他的目光緩慢而冷厲的轉向了藍氏面上,轉為一抹詭譎的陰翳:“算計本宮,乃是死罪,你說罷,是想怎麼個死法?”
風捲著落葉疾疾在並蒂蓮雕紋的板石上打著轉,沙沙的,催得氣息在藍氏的胸腔裡不斷的滾燙起來,一浪又一浪,是發燙的。
她再是後知後覺,也終於反應過來,自己的每一步原來都是在文宣的暗示之下的!甚至是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打著她的名義擅自坐下的!
這賤婢不是要出賣她,而是要殺死她啊!
藍氏的眸子裡有烈火炸開的灼灼星子,隨著她幾乎刺破人耳膜的尖叫聲一同飛揚而起:“文宣!你個賤人!賤人!你怎麼敢這樣算計我,就不怕遭天打雷劈麼!”她否認,大聲嘶吼著否認,“那不是我做的!我沒有讓她收買過什麼說書先生,我沒有!”
文宣一下又縮緊了雙肩,並不去接藍氏的話,瑟瑟如一團受驚的小獸。
只突瞪著眼睛定定望著繁漪垂在足邊的衣襬,咬牙繼續道:“那天一早盯著刑部的人傳話回來,說是和巡防營的人急匆匆往永珍街去了,彷彿在排查什麼,五奶奶料想著一定是想算計郡君和世子的人要收網了。便立馬遣了奴婢悄悄通知了盈枝,把下了紅花的點心給郡君送去。”
“盈枝受刑招供的訊息傳了出來後,五奶奶便假裝去行雲館看望郡君。奶奶佈局了那麼久,是一定要親眼看著郡君百口莫辯被人棄絕的樣子的。”
閔氏冷眼一撇,卻不知是落在藍氏面上,還是姜元靖面上,冷聲一哼道:“能分析得出李照設下的圈套,倒也真是聰明,只可惜,再聰明也是蛇蠍之心,註定贏不了的!”
額角沁出的汗窸窸窣窣的似蟲蟻,文宣忍不住抬手擦了擦:“原本中原的大夫是不懂殭蠶的,但年資長久些的大夫應該也會聽說過,只要府醫咬定了郡君身上有殭蠶的痕跡,誰也不能肯定的來反駁。而雙喜的孩子和郡君對外所說的月份是對不上的,府醫便能咬死郡君是從一開始就知道的。”
“那麼大家少不得要懷疑,郡君是不是為了替大公子爭世子之位才故意假孕的,畢竟侯爺年歲不小了卻連一個孫輩都沒有。奶奶說了,這個孩子是能給行雲館帶來很大好處的,也能給行雲館惹來災禍!”
沁微啐了一聲道:“侯爺會為大哥上請封摺子,是覺得大哥這個人、他的能力是足夠的,孩子的到來是錦上添花,不是促成侯爺下決定的關鍵。你們想害人,是你們心思齷齪,少拿什麼孩子不孩子的做理由!”
侯爺眉心由著溫默與疲倦之色,看著堂屋左側長窗之下的長案上擺著的一對淺綠色藍田玉所雕的子母獅。
那玉質細膩而沉靜,映著烏沉沉的天色還是那麼的油潤光澤。
依稀記得,那是父親在世時先帝爺所賞的。
小獅子顯得有些頑皮,攀爬著伏地的母獅的肚子,而母獅是那樣的耐心而慈愛的望著自己的孩子。
這樣溫馨的姿態落在侯爺平靜而至淡漠的眼底,憑空透出幾分悲涼來
默了半晌,卻是開口贊同了沁微的話:“嫡庶尊卑是重要,但有膽識、才智、胸懷的繼承人,才是讓侯府延續榮耀的關鍵。”
文宣又驚又怕,連連應“是”,又道:“按照計劃,白溪會在府醫與郡君對峙的時候把藏了毒藥的蜜餞哄了玉哥兒吃下,鬧起來,便可說是郡君要報復二奶奶害她以後都沒辦法生育。”
“若是所有環節都成了,二殿下必然會被喪子喪女的官員怨恨、被百姓唾棄,等到連帝后的寵愛都支撐不起他的時候,行雲館的大靠山便倒了。再算上閔郎君的仇,二奶奶一定會想辦法殺死郡君報仇的。”
她越說調理越清晰,甚至有意識的因著旁人來發問:“那些個家下慣會見風使舵,看到行雲館失去靠山,郡君又不能生育的話,一定都悄悄站在我們身後,到時候五奶奶要無聲無息殺死她們就簡單多了。”
侯爺的面上有著異乎尋常的平靜,而眸中卻又凜然如冰雪傾倒的冰冷:“你們是怎麼找上那些人的?”
自滿了四個月的身孕腹中孩兒便好動了起來,像只愉快的魚兒不斷在她肚子裡游來游去,拿他的小腳丫小手掌突突頂她的肚子。
那一下,十分得力,也不知是生氣了還是聽著這麼熱鬧太開心了,驚的繁漪向後仰了仰身子,挺起肚子靠在了椅背上,留孩子留足了空間伸展嬉戲。
琰華一直觀察著她,立馬以眼神詢問過去。
繁漪輕輕撫了撫小腹,在唇畔抿了個淺淺的笑色。
琰華看著她的小腹,眼神一柔,微微一曲的指顯示出他也很想與孩子互動一下的。
繁漪眸光微側的瞬間,她果不然看到了文宣的眉眼微微一動,那是一種“意料之中”的反應。
文宣回答的毫無遲疑:“奶奶一直藏著心思,向來小心觀察,又拿銀子收買了不少家下盯著府邸中的一切動靜。白溪貪財,盈枝與人私通,都是這麼盯出來的。”
“所以、所以也知道那葉媽媽那些個人仗著自己是侯府的世僕,想在郡君那裡弄些好處,卻被隨意打發了出來,早就懷恨在心,聽到五奶奶說要對付行雲館自然願意配合的。”
侯爺負手而立,背後緊攥的關節因為用力而泛出清白之色,臉上依然看不出一絲起伏:“碎喉案同你們沒有干係?”
文宣昂起頭來,頻頻搖首:“沒有的!真的沒有關係的。只殺一個人就花了一千兩,那是差不多是奶奶所有陪嫁產業一年的出息了。即便五奶奶有這個膽子,也沒那麼多銀子讓人去殺那麼多人。”
這個理由很真實,讓人無法反駁。
所有人都沒說話,只目光都冷冰冰地落在姜元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