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讓她枕著他的手臂,認真看著她道:“進文華殿侍讀是父親和魏閣老商量過後決定下的,宮裡宮外都會替我打點好。如今我在太子身邊也只是講經師傅,不是什麼重臣,沒人會想著來算計我。不要太擔心。”
繁漪搖頭道:“上午楚家的管事捎了信兒進來,說起馮家人最近似乎總去一家古玩店。查了一下,那店子是鄭德妃外祖家表姐的陪嫁。而馮徵又和姜元靖有了合作。那麼姜元靖怕是也和鄭德妃搭上了關係。”
榮家是後族,雖在朝堂上依然沒有冒出頭來,但,哪怕是為了保住皇后和太子的位置,這些年絕對不會真如表面那樣只做了太平富貴人家,少不得在暗裡培養了勢力。
端看這幾年裡榮家的聯姻情況便可知一二。
太子是年輕,到底也不是尋常郎君,自有他的心機本事。
朝中眾臣之間的往來,他們自有渠道知道。
而琰華跟在太子身邊多時,自然曉得馮家、姜元靖和鄭家有所聯絡,只是怕妻子擔心才沒說。
不過也是,楚家的人脈遍佈市井之中,外祖父和楚涵曉得她的本事,如今在京中的人脈也都為她所用,她如何能一點都察覺不到。
便點頭道:“太子會決定除掉馮徵,便是劉院首察覺他有私帶禁物進宮。”
繁漪微微一思忖,便明白了過來:“宛妃的胎?”
“嗯。”
窗外夜風微微,吹動枝影搖曳,刮過牆面,拖拉出沉幽而尖銳的聲響。
聽在耳中便有了幾分煩躁。
劉院首和鳳梧……
明白了,華陽長公主看似不願參與新一輪的皇子之爭,這兩年來一直深居簡出,其實卻是慢慢把自己的人脈過渡給太子了!
繁漪抬手揪住了被角,淺聲道:“當初冊立太子,鄭家極力推舉四皇子,如今落敗自然不甘心。要想讓鄭家沒有機會拉下太子,皇后為了太子一定會想辦法除掉鄭德妃。”
同實力相當的人說話便是這樣順暢,不必沒完沒了的這樣那樣的解釋。
琰華贊同道:“讓德妃以罪妃的名聲死去,甚至帶上了那一位,才會拖累四皇子不被皇帝重視。”
繁漪擔憂道:“鄭德妃想除掉太子,讓自己兒子上位,太子身邊的人自然首當其衝被陷害。你雖只是侍讀學士,但往後在宮裡,還是要謹慎些。”
琰華的目光在幽暗朦朧的光線裡,溫柔的彷彿春日潺潺的流水:“我知道,你放心。自己在家也要小心。”
文華殿。
位於午門以東,與武英殿東西遙對。
是太子聽政、聽學之所。
今日講的是治國策論和經文野史,授課的是文華殿大學士上官闕及翰林院侍讀學士姜琰華。
書冊半卷握於手中,踱步於講臺之上,歲月在大學士的皮囊留下深刻的紋路,一把長鬚雪白,唯那一雙眸子清澈而不失精明銳利。
嗓音是飽讀詩書之人獨有的溫厚與穩重。
私塾師父招牌搖頭晃腦的動作之下,白鬚飄飄,頗有幾分悠然自得之意:“治大國如烹小鮮,切不可急,不可燥,亦不可懈怠。把握只在分寸之間。俗語云:百忍成金。耐得下性子,忍得下挑釁,眼能辨忠奸,耳能分庸碌,胸有千機,方能駕馭得住臣子,來日方可扶搖萬里。”
太子李珣生的眉目清秀,一雙丹鳳眼狹長而微微上挑,眉梢之上又一米粒大小的紅痣,給皇家威勢裡平添了幾分親和之意。
一身明黃服飾襯得那張年輕的面孔有些蒼白,他聽得認真,卻也不免顯了幾分枯燥。
眼神悄悄往一旁半開的窗欞外望了一眼。
五行說,東方屬木,色為綠,是以文華殿皆用綠琉璃。
此刻朝陽初升。
不似夏日朝霞明媚,陽光帶著天邊雲朵的冷白,漫漫鋪照在琉璃瓦上,反射出的是碧瑩瑩刺目的短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