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漪自他懷間抬起頭來,瑩然一笑。
那笑意,仿若金秋陽光下小小的、嫩黃的桂子,被風吹著,墜落在深秋沁涼的露水裡。
微涼的手緩緩拂過他的眉眼,平復他的掙扎,然後輕輕地伏在他頸窩,沉緩的呼吸裡都是屬於他的味道,淡淡的墨香,又夾雜了她的沉水香。
這樣的氣味,確實不大相配。
似乎有些沉重呢!
這般靜靜依偎了須臾,她輕輕吻過他的耳垂:“好好睡一覺,待醒來時,你的人生又回到你的手裡了。琰華、琰華,好好的吃飯,好好的當差,好好的去過你想過的生活,喜歡你喜歡的人。”
“很快,這個世上,就再也沒有什麼能使你為難的了。”
“我、放你自由……”
“高不高興?”
似乎是帶著笑的,可那笑意裡卻又有那麼清晰的淚意,琰華忽覺心口生了一陣刺痛,那樣的痛感若尖刺一般,迅速的蔓延至四肢百骸,逼仄的他眼前模糊了一片。
想說話。
想動。
可無論如何也使不上力的驚惶,終究抵不住越發沉墜的精神。
窗外的蟲鳴嘶長交疊,她說的好低,幾乎是氣音落在他的耳邊,更襯的她的氣息彷彿不在人間:“人生真的好難,可我終於可以放心了,我不會成為姚氏那樣的女子。我放手了,不為難你,也不為難我自己。”
“真的很抱歉。本是該無聲無息的消失,可我自私啊,想與你告別。我想讓你看看我穿著嫁衣的樣子,那是我為你穿上的嫁衣。我想、讓你往後餘生都記得曾經有一個你不喜的人、是如何的仰慕於你。”
她絮絮的說著,沒有什麼邏輯,想到了便說了,可她又想著他大約是不會想聽這些的,便斷了後面還有好多好多沒有說完的話。
她支起身,望著他的眸,最後一眼。
緩緩笑開,不帶任何悲傷的情緒,然後抬手輕輕捂上了他眸,希望那最後的定格里,她的笑色還不至於是他厭惡的。
“琰華。”她貼了貼他的唇,“再見。”
她在說再見,卻是全然的不捨。
琰華很想抓住她,想喊住她。
可是幾乎散開的神思下,目光所見,是她決絕的腳步,那抹淺青色的衣角消失在倒扣月門下。
他幾乎可以聽到,腳步碾碎塵埃的聲響。
用盡全力反抗迷藥的作用,卻只能無力的陷入沉睡。
香爐裡的輕煙燃到了後半夜才斷了嫋娜之姿,然而待他醒來時,已經是第二日快正午的時光。
跌跌撞撞出了門,卻聽長春道:“姑娘說公子不大舒坦,不叫打擾,說會託了慕大公子去衙門告假,公子可多睡一會兒。”
琰華心底的不安越發激烈,去到桐疏閣,卻聽容媽媽說她去了法音寺。
“殺了她!殺了慕繁漪,你就自由了。”
“別怕,不用你動手,會有人幫你的。”
“睡醒了,你的人生就又回到你手裡了。”
“恭喜你,娶了喜歡的姑娘。”
“琰華,再見。”
她的話盤旋腦海散不去。
琰華去馬廄牽了快馬朝法音寺而去,卻在半山腰的遇見她的車馬被襲擊。
她就那樣在他面前,被步步緊逼的到了崖邊。
南蒼把手中的長劍丟給他,給他開路:“去找繁漪!快去!”
琰華接了長劍拼命趕去,卻只來得及抓住她下墜時的一隻手。
左手。
染了血的左手。
溼黏滑膩,沒有力氣回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