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業元年冬月廿九日,廢後詔書布達天下,做了九年昌王妃和一年多皇後的楊氏被廢為庶人,搬進了宮城角的偏僻院落,那裡地勢最低,冬日陰冷,夏日潮濕,離她兒女的寢殿極遠。
皇後之父、禦史大夫楊感之因教女不嚴,降職奪爵,貶為巫州司馬。
戶部尚書賀皎和刑部尚書周奭,加同中書門下三品之銜,入列政事堂宰相席位。
趙濯靈輾轉得知這些資訊,幾次想去探望楊氏,又覺得尷尬,只好作罷。
後宮主事者變成了太後,她對趙濯靈懷恨在心,難免暗中刁難,幸有劉安和莊衡私下斡旋,日子倒也如常。
內外命婦,無不因楊後唏噓命途無常,物傷其類,在所難免。不敢議論寵妾滅妻的皇帝,自然對趙濯靈這個所謂的始作俑者抱有敵意,然而心裡越厭惡,面上還不得不示好,她是宮中最高階的妃子,離後位或許只差一個孩子,而這只是時間問題,楊氏受黜後,弘業帝立刻恢複了對承歡殿的寵幸。
某夜,趙濯靈夢醒,朦朧中看到李盈坐在旁邊,盯著她的肚子。
她駭道:“陛下!”
李盈躺下來,“別怕,我睡不著。”
“怨我?”
他摟著她,“我從未怨你,是我太心急了。”
“你不疑我用藥?”
“不曾。”
“你前陣子不來,除了不想談及假孕一事,是不是還怕我替皇後說話?”
李盈不語。
“我已經成了別人口中的妖妃。”
“你會在意嗎?”
“我不在意,但我至少應該弄清楚。”
“清楚什麼?”
趙濯靈搖頭,閉上眼皮。
——
趙濯靈已經很久不出承歡殿了,不去教坊,不登望仙臺,不逛太液池。每日在西側殿從早坐到晚,麻紙用了一摞又一摞,滿兒的磨墨之技越來越嫻熟。
弘業帝不來的日子,她便在西側殿待到深夜,守夜的宮女有幾次隔著門窗看到西側殿裡冒出火花,一開始以為自己花了眼,後來才覺出不對勁,私下便和相近的僕婢議論。
有膽大的還試圖悄悄摸過去,趴在窗縫偷窺。看著看著,眼睛就瞪得像個銅鈴,眨都不眨,隔得雖遠,亦能看清貴妃手中之物是紙人和畫符,畫好後,滿兒接過去投入火盆。燒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滿兒才滅了火盆,把裝畫符的木匣子塞回角落書架的最高層。
小宮娥的心都要撲了出來,臉上一陣紅一陣白,滑到牆根癱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翌日,信兒進了西側殿,站在門口行禮,“貴妃。”
“過來。”
“是。”
信兒貓步上前,附耳彙報,趙濯靈嘴角微翹,“去吧。”
“是。”
——
“太後到——”
承歡殿從未這麼熱鬧過,聽到小給使的報聲,趙濯靈出來接駕,烏泱泱的人把門口堵得暗了一片。
“妾見過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