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兄弟,聽你口音雖然帶著點邊疆味兒,可這根上卻不純,有點岱宗那邊的詞句,可是這音兒卻也有幾分中京的意思,老哥耳朵笨,沒聽出詳細來”。
李子川心說,這還沒聽出詳細,自己的總共就在這三個地方呆過,一句話就讓這人給摸清了,厲害。
笑著回答:“哥哥謙虛了,小子岱宗郡人,家母是京畿口音”。
“嗨,還真是,我還以為耳朵不中用了呢”,打趣的笑著,小個子繼續手中的活兒。
“看你年歲不大,怎麼也到這細水營?”
李子川不願意解釋自己的身份,想了早晨捱揍那人的話語,便說:“家裡沒什麼營生,就送到邊關,謀個出身”。
小個子不置可否的笑笑:“這地方怕是沒啥出身,告訴你,原來我們一起入營的有四百多人,過了幾個坎兒,到這個瘸子手裡,就剩下這五十來號”。
“嗯?這是何故?”李子川問。
小個子警惕的四處看看,見周圍的人離得不近,就湊到李子川耳邊說:“哥哥自小在坊間廝混,什麼隱秘事都逃不過我的法眼,細水營,是選兵的地方,可這是哪?陽關!這地方打老了仗了,若被選上,少不了補進精銳裡邊,什麼叫精銳!人死啊死啊就成精銳了”。
李子川微皺了下眉頭:“男兒好漢自然要做精銳,其他三百多人是被淘汰了?”
“是啊,前邊選拔三次,凡是被淘汰的人有的去做工,有的補進輔兵裡,現在剩下的還有一次淘汰的機會,哥哥勸你一句,小身板挺強壯,可那戰陣上刀槍無眼,留的有用之身多吃幾年窩頭也強過馬革裹屍啊”。
李子川點點頭,他平日接觸的人無不以身為大將軍麾下將士為榮,每戰爭先,重軍功而輕生死,如今聽了小個子的話語,雖然知道大多數人都是這樣的想法,卻冷了心思,不想再與他攀談,指指目光掃過來的軍卒,閉上了嘴,有意無意的開始躲開小個子身邊。
小個子也是個靈通之人,不屑的笑了一下:“跟剛才捱揍的傻子一樣,讀書多了有個屁用”。
李子川心裡琢磨,一會兒幹完活,歇著的時候得去看看那個挨軍棍的傢伙,雖然他對自己很有成見,可是既能說出投軍報國的話,而且熟悉大順軍律,這幾日沒準能有個聊到一塊兒的人。
午飯是雜糧窩頭兒和乾菜湯,李子川對放飯的軍卒說了,也沒拒絕,給了他兩份,端著粗陶大碗,筷子上插著兩個大窩頭,尋進軍帳,挨軍棍的傢伙正趴在床上,兩條腿用被子蓋的嚴嚴實實的。
這是怕露著大腿、屁股不雅,李子川笑笑,走過去伸手揭開被子。
那人正有些昏沉,突然覺得後邊一涼,猛的想直起身來,卻不料疼痛難忍,哎呦一聲,又趴下去。
將手中的乾菜湯和窩頭放在桌上,李子川慢慢的坐在一旁:“別蓋著,傷了皮肉,得多晾涼,不然結痂慢,得多遭兩天罪,我看了,軍棍打的輕,明日就可以下床了,不過創口要好還得幾日”。
“你倒好心,男子漢大丈夫,寧可疼死也不能露著給人家瞧,你給我蓋上!”
李子川心說,原來這小子對軍伍之事一無所知,算是個愣頭青,也就耐心的解釋:
“兄臺,既然到了軍中,早一日好起來,比什麼都重要,你想,若是此時敵軍偷營,你雙腿不吃力,不僅自己小命難保,怕是還要拖累同袍,從軍報國可不是嘴上說說那麼簡單”。
那人想反駁,卻一時找不到詞句,可是又嘴硬:
“你小小年紀,懂得什麼?”
“兄臺貴姓,怕你也比我大不了幾歲吧”。
“比你大就是了”,忍著疼說了句,想了想可能又覺得李子川一片好心,自己態度生硬有些不妥:“我叫百里風揚,這次是來投軍的”。
仔細想了一下,李子川出聲詢問:“可是刑名滿天下的交州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