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家洛緩步上前,與迎面走來的胡壚相對而立。
雙方各自抱拳致意,齊道一聲“請!”後,兩條人影一閃便湊到一處,拳腳齊施奇快無比地相互攻守十餘招。
此時仍是一輪皓月已移至西方,皎潔的月光斜照下來,在地上投映出無數隨風搖擺的蘆葦倩影。
兩人便在光影之間縱橫飛舞,拳來掌去,身形一沾即走,招式一發即收,顯然都在試探對方深淺。
雖是試招,但兩人都博通天下武學,出手的卻無一不是天下各門各派的武學精華。
最駭人的是不管一方用的是哪一家門派的招數,另一方都能立即認出並不假思索地用出化解剋制招數。
如此轉眼數百招下來,雙方的實已窮盡天下武功的變化之妙,令觀戰的眾人歎為觀止
鬥到後來,兩人已經不再近身交手,而是相隔數丈遙相對峙,各自憑空發招又根據對方的應對變招,皆是手舞足蹈宛若痴狂,望之甚覺怪異可笑。
如此鬥到千招開外,兩人同時罷手停戰。
陳家洛雙手負後仰頭望天,口中低聲唸唸有詞;胡壚則是屈膝蹲在地上,用右手食指在地面指指點點勾勾畫畫。
好半晌後,兩人同時發一聲喊,身法如電湊到一起,互相攻出一拳一掌,卻又一觸即分,轉眼又恢復先前苦思冥想的模樣兒。
如此情形,在場觀戰之人大多一頭霧水,不知兩人在弄什麼玄虛。
“黑白無常”常赫志、常伯志、于振海、胡斐四人都若有所悟。
只有苗人鳳、陸菲青、無塵道人、趙半山、文泰來五人才明白究竟並對陳、胡二人讚佩萬分。
原來陳家洛和胡壚都已知道對方武學之廣博不遜於自己,只要用的是世間已有招數,都在對方意料之中。
唯有另闢蹊徑別開天地,臨場創制世間前所未有之奇招,才有希望克敵制勝。
他們這般窮竭心力便想便戰,前後只交手還不到百招,耗時之久卻已勝過前番的千招快鬥。
眼見各自奇招妙式層出不窮,卻始終難分勝負,不知不覺已是玉兔西墜金烏將出。
在第一縷紅日金芒刺破大地照亮天宇之際,胡壚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有些無奈地向陳家洛笑道:“陳總舵主,咱們如此打下去,怕是由夜到明再由明到夜,也難以分出勝負。聽說你有一路悟自《莊子》的拳掌功夫,曾賴以擊敗武當叛徒‘火手判官’張召重。恰好貧道也有一路依《歸藏易》自創的功夫,喚作‘醉夢紅塵,歸藏八法’。不如你我便在這兩門功夫上分個高下如何?”
“如此也好。”陳家洛頷首,隨即揚聲道,“十四弟,勞煩你吹一首曲子助興如何?”
自從在回部古城之內參讀《莊子》悟出神功之後,經過這十餘年的沉澱,陳家洛早將這路功夫打磨到從心所欲的境界,原本已不需要以樂曲輔助。
但胡壚提到他擊敗張召重的往事,卻是觸動了他的許多回憶。
此時令“金笛秀才”餘魚同再次奏樂,非為助長拳掌之威,乃為緬懷往昔。
後面的餘魚同含笑應諾,當即取出那支賴以在江湖成名的金笛,湊到唇邊吐氣吹奏,曲調昂揚激越,赫然仍是當年助其大戰張召重的一曲《十面埋伏》。
陳家洛雙掌一錯,擺出個似是處處破綻又是無懈可擊的古怪門戶,向著胡壚道:“出手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