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聚說著話,一邊望向同伴們,那邊,幾位公子爺正和女伴們嬉戲行酒令玩得不亦樂乎呢。彷彿感覺到了孟聚的目光,李朝陽抬頭,向孟聚笑笑,舉杯示意。孟聚也笑著對他舉起了酒杯,飲盡了杯中酒。
孟聚有些明白其中緣故了:李秀玉等人雖然也是藝妓,但她們的地位要比普通的歌姬高得多,她們平常是不陪客人飲酒玩樂的,而只絲毫出來跳跳舞、唱唱歌或者應景做幾首詩歌之類的才藝表演應該說,在這缺乏娛樂生活的時代,這些當紅藝妓的地位就象後世走紅的電影明星差不多,地位崇高,受人尊崇。
不過,有些事情還真是古今一致的。比方說後世,再大牌的明星歌星都免不了被潛規則和赴飯局的命運,而現在也一樣,在自己這些權貴面前,這些受萬人追捧的“藝術家們”還不是照樣乖乖當起了陪酒女郎?
美人在側,眾人的興致也是跟著上來了。酒過三巡,李朝陽嚷著要行酒令,眾人以酒牌作詩飲酒,酒令出錯的,被罰酒。三通酒下來,孟聚一來不熟詩文典故,二來也不通江都的酒令規矩,根本無法應對,連續出錯,被連罰三杯酒最後一杯,還是李秀玉代他喝的。
看著孟聚不通酒令而連連認輸,幾個公子都知道了,這位江北武將真的是不善此道不過,這也是眾人意料中的,酒令雖被稱為雕蟲小技,但確實也很考究行令人的學識底蘊和反應能力,孟聚以強悍善戰聞名當世,這樣的名將本來就該只懂打仗而已。
怕孟聚輸多了臉上難看,徐彥善體人意,他把酒籌一擱,笑道:“出來玩樂,老是這般飲酒也沒啥意思。今天難得請來幾位才貌雙全的大家,我們何不欣賞下她們的才藝?”
眾人都是轟然叫好,孟聚得以避免繼續出醜,也是鬆了口氣。當下。眾人喚來傭僕移開了桌几,騰出了一大片空地來。
路冰雪奏琴,林佳音和李秀玉兩位則在琴聲中舞起長袖,翩然起舞。那位林佳音姑娘舞得尤為出色,她身段婀娜,動作剛柔兼濟,幾個拯和甩袖動作做得是乾脆又瀟灑,長袖如雪花般飛了出去,如大海波濤一般在廳中翻滾起伏,幾位公子都看得直了眼。連連叫好,孟聚也是看得津津有味,覺得很有意思但也只是有意思罷了。
林佳音舞蹈技藝嫻熟,動作也很漂亮,堪稱完美無瑕雖然孟聚對音律舞蹈是個外行,但他也能看出,從技巧上來看,林佳音的技藝是遠勝當年全盛時的歐陽青青的,而從容貌來說。她比起歐陽青青也不差,華貴秀麗甚至更有勝之。但孟聚總覺得,她的舞蹈裡像是少了點東西似的,給他的感覺還不如當年第一次看歐陽青青表演《南風舞》那樣。有種深入靈魂的震撼感,看了讓人久久難以回神。
按道理來說,這是不應該的啊,江南是人文薈萃之地。風流盡聚,精英無數,能在這裡闖出名頭的藝術家。她的水準怎麼說都該比在北疆那個文化沙漠要高吧?怎麼這位林佳音大家,給自己的感覺還不如歐陽青青?
孟聚琢磨好一陣,才想明白了事情的緣故:並非林佳音的技藝比不上歐陽青青,而是她們兩位所處的環境和氛圍不同。北疆東平是抗擊塞外魔族的前沿,邊關將士扎邊於此,守土衛國,民風剽悍。在那種環境下,人們崇尚的是男兒至死心如鐵的豪邁,壯士朝生夕死一杯酒的悲壯,男兒輕生死,重離別。而歐陽青青身處邊塞,久聞邊疆故事,她的思想明顯受到了這種影響,舞為心聲,她的歌舞裡很自然帶出那種“壯士一去不復還”的壯烈,那種敢死衝陣般激烈的決絕感,那種靈魂的力量自然會令自己感同身受,震撼巨大。
而江都這邊則是昇平已久,民風享平,這裡的民眾崇尚的是風流文雅,詩書禮樂。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和社會氛圍下,也造就了完全不一樣的藝術家風格,自己身為邊將,自然更喜歡歐陽青青的那種激越風格了。
孟聚還在胡亂遐想的時候,一曲奏罷,歌舞已是結束了,眾人都是轟然叫好。
李秀玉坐回了孟聚身邊。一曲舞罷,她已微微出汗。她輕輕搖著扇子,一股清新芬芳的女性體香傳入孟聚鼻端,也不知是她的天然體息還是脂粉香味。
剛才自己跳舞的時候,孟聚一直顯得若有所思的樣子,並沒有跟其他人一樣投入,李秀玉也是看在眼裡的。她歉意地對孟聚說:“孟大官人,您這樣的貴人見多識廣,肯定見過更精彩的歌舞。吾等姐妹的粗淺技藝,怕是入不了法眼,獻醜了,還請多多包涵。”
“李大家過謙了。方才的歌舞甚是精彩,爾等的舞技可謂已至化境巔峰了。只是有些東西,已是超出所謂‘技藝精湛’的範疇了,那是勉強不來的。”
孟聚說得高深,李秀玉一愣,她還在回味著孟聚的說話呢,那邊的李朝陽已出聲了:“久聞李大家非但精通歌舞,最擅長的還是詩樂才藝。李大家的雅名,吾等是久聞了。今晚吾等在此聚會,在此冒昧,想請李大家賦詩一首以賀,讓吾等開開眼界,不知李大家能否答應?”
李秀玉愣了下,她沒有出聲,卻是先望向了孟聚,不出聲地用眼神探詢他的意思。
孟聚不露聲色,心中卻是詫異:這李朝陽,莫非是不懂規矩?今晚,既然已安排了李秀玉陪自己,那按照禮節來說,其他人是不能隨便招惹她的。即使說李朝陽真的很想聽才女作詩,那你也該先找孟聚請求,徵得孟聚同意了才能請她。
當然,如果大家彼此是熟不拘禮的朋友,也不是非得講究這些。但問題孟聚和他們今晚只是第一次見面而已,根本談不上熟,李朝陽這樣做,那簡直是把孟聚當不存在了他是真喝醉了,還是故意如此的?
孟聚垂下了眼簾,他沉聲說:“既然李公子既然有此興致,那你就試試吧,且當給諸位貴人助興好了。作不出來也不要緊,不必勉強。”
既然孟聚發話同意,李秀玉就好辦了。她站起身,先是自謙了一番,說奴家以往雖薄有詩詞虛名,但其實才識淺薄,怎敢在諸位大賢面前賣弄?但既然是諸位公子有請,她不得不勉為其難,就此獻醜一首,還望大家見諒。
說罷,她沉吟片刻,當場口誦了一首詩賦,紀念這次眾人泛舟賞月的雅事。孟聚聽著,覺得那用詞和意境倒也只是平平,但倉促之間能做出這樣,已是很不錯了,已是不負才女之名了。
在這個時代,流行的詩歌還是樂府詩和歌賦,無論是體裁還是用詞都還不成熟,也不怎麼講究平仄音韻,甚至連對稱都不很嚴格,遠沒達到唐詩那種巔峰造極的美感和藝術成就。
看著孟聚皺著眉閉目,像是在品味方才李秀玉的詩賦一般,李朝陽笑道:“孟官人,您如此深思熟慮,莫非在詩賦一道上也有涉獵嗎?如果有什麼佳作,還望官人莫要吝嗇,與吾等分享一下如何?”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都是大蹙其眉,紛紛責備地望向李朝陽方才孟聚已明擺著不精文采了,你這樣說,豈不是要故意出他的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