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戈壁上,你說“現在是屬於假情人的時間”,我會痛苦;聽到別人同樣叫親暱地叫你“姐姐”,我會痛苦;我一想到終有一日你會結束這段虛無縹緲的關系,讓我離開你身邊,我會痛苦;我看著自己的愛變成了一個又一個籌碼,我會因猜疑自己的愛變得不純粹而痛苦……
而我沒有資格向和你說出我的痛苦,直到此時,我才有資格掏出我的痛苦給你看,直到此時,我才有勇氣去和你裸露我真實的一切。
我曾以為我的愛是無關回應的,只需要被你看到就足夠了。但很抱歉,為了我所恐懼的、所痛苦的、已經發生的和即將到來的一切,我還是選擇了先一步退出。
姐姐,其實我還有很多情詩沒來得及念給你聽,我為你而寫的情詩遠比我想象中的多。但是沒關系,因為我已經有很多首情詩被你傾聽到了。
所以,我很感謝你,感謝你願意聆聽我藏匿了許久的愛意與秘密。
姐姐,你送給我的風信子吊墜會永遠地陪伴我的生命,很感謝你教會我關於風信子的一個新的花語,那就是“恆久不變的美”。那是你給予我的祝福,也是你教給我的對自我的愛。
所以,我現在要去追逐對自我的愛了。
姐姐,我會追逐你,但不會一直追逐你。因為我也想從痛苦的漩渦裡走出來,去看看漩渦之外的世界。
姐姐,我親愛的姐姐,我始終相信這麼好的你會值得很多很多的愛,也會擁有很多很多的愛。
很感謝你陪我度過這段美麗的時光。
謝謝你。祝你一切都好。
而最後的最後,蘇老師,我們緣盡於此,就此不見。
你的學生,常姞留筆。
2021年12月31日。
而當蘇蒔收到這封信時,常姞已經坐上了去往白鎮的列車。當列車進入黝黑的隧道時,她看著情詩系統裡剩下的生命值——1144天。
她看著剩下的生命值,念出來的卻是和蘇蒔相處的時間:“286天。”
常姞其實並不恐懼她的生命再次變成一個倒計時,於她而言,這段時間本就是生命對她的眷戀。她只是恐懼她的愛會因被痛苦裹挾、被籌碼抵押而變得不純粹,從而變得不像自己。
於是,她離開了蘇蒔,坐上了前往白鎮的列車。她決定去看看雪山,去看看宇宙中純粹而美好的一些事物。
她翕動的唇瓣無聲地觸碰著,碰出了一個上揚的弧度。她側過頭看向車窗,玻璃窗上模模糊糊地倒映出她眼底的淚光,而她模模糊糊地看到窗外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曠野。
於是,她看到了過去某一天她躺在蘇蒔的膝蓋上,靜靜地用指尖纏繞著她垂落的一縷銀發。
蘇蒔驀然放下了手中那本艾米莉·狄金森的詩集,問她的名字為什麼是常姞?
常姞陷入了沉默。《集韻》中提及“姞,謹也。”她想起母親的答案是想讓她擁有循規蹈矩的、謹慎的一生。
常姞不喜歡這個答案。她撐起身子湊到蘇蒔面前,看著她的眼睛問——“姐姐,那你覺得常姞這個名字是什麼含義?”
蘇蒔很認真地看著她的眼睛,隨後輕輕地笑了,說:“常姞,是一種希望,那種希望是你身上溫潤向上的力量,那是一種很美好的力量。常姞,那就是你。”
再接著,蘇蒔用手指勾出常姞系在脖頸上的風信子項鏈,將她拉到自己面前,親了親常姞的嘴角,清冷的眼睛裡摻雜著幾分柔和,說:“常姞,也是恆久不變的美。”
……
列車又穿過一個黝黑的隧道,明亮的天光灑在常姞的眼睛上,她迎著這束光無聲地翕動著唇瓣:
“再見,姐姐。”
“姐姐”這個融入到她生命裡的母語,早已變成了她的血液,她的骨頭,變成她需要耗盡很大的力氣才能剜下來的一切。
說完之後,常姞閉上眼睛將頭靠在玻璃窗上,感受到眼尾的淚水和玻璃窗一樣冰冷。
但此刻的常姞未曾想到的是,她坐上這趟列車前和蘇蒔說的再見,其實是列車抵達終點後的再次相見。
後來,蘇蒔問她為什麼會選擇留下一封信後踏上去往雪山的列車。
常姞說她放假後在宿舍收拾完行李時才想起自己無處可去,她有些落寞地站在宿舍陽臺上眺望遠處的天空。那一刻,她問自己最想在這一片天空望到什麼,答案是——雪山。
她遙想著日光照耀下的雪山,皚皚的銀光閃爍,純粹美好得像她想要去走進的一場夢。
於是,常姞當即買了去白鎮的車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