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有點心虛,但一時間也想不通自己為啥要心虛,於是他為了掩飾這種情緒,極力地挺直了脊背。
“回主公,我也不知道自己賺了沒,但是我把下邳給主公打下來了,我立功了,沒有讓主公失望是不是?”
秦雋看他期待裡混著些微忐忑的模樣,壓住心裡的火氣,努力地、努力地使自己心平氣和地問他,“你想趕在寒松之前打下下邳,就是為了立功嗎?”
陳起很坦率,“是啊!”
“為什麼這麼想立功,我並未如此要求你們。”
陳起:“???”
這次輪到他不理解了,“主公,想立功還要人要求嗎?我們武將,個個都盼著立軍功啊!曲陽練兵的時候我都知道了,主公麾下的兵都各有功勞。”
陳起抿了抿唇,“我們朱明軍,也個個都是好漢,我們也不吃白飯的。”
許屹在北邊打烏桓,趙玄在涼州防著漠南胡人、羌人以及一些西域小國,韓銳的飛羽營時常跟著秦雋四處跑,打仗剿匪沒歇過,韓翼也在打青州,段寒松雖然是後來歸降的,可是正是他一路替秦雋打下彭城、琅琊、東海三郡。
如此看來,唯獨他陳起和朱明軍,出身是旁人看不起的起義軍,吃的多用的多但是手無寸功。
陳起才十六歲,但已經很有自尊心了,他一想到主公麾下只有他們是吃白食的,就覺得臉上害臊,天天想著快快的立個大功長長臉,也想主公能看到他們的能力,多重用幾分,還想兄弟們得了主公的犒賞能正正經經的安家討媳婦!
秦雋聽明白了,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
最後他嘆道,“你可知道,飛白帶著的玄甲軍從建立之初到現在,都並未真正出戰過,調去青州的只是一部分,且未著重甲;而崇直的靖安軍先前亦是閑了一年多,到去年冬天才開始打烏桓?”
陳起不知道,他有點迷茫,不知道話題怎麼跳到這裡了。
秦雋:“他們先前沒有戰事、手無寸功的時候,我從不曾剋扣軍餉,也不曾減削福利,更不曾嫌棄他們吃白飯,而朱明軍來我麾下不過三個月,我又怎麼會嫌棄你們?”
“縱使沒有戰事,又怎麼能說吃白飯,養兵千日,用兵一時,戰場上刀槍無眼,我不過是供給數年的夥食月俸,有朝一日戰事起,士兵們卻是要以性命相報。”
秦雋語氣認真,“與這一條條年輕的性命相比,我難道還會吝惜這些糧食銀錢嗎?”
陳起的牛脾氣在秦雋面前是倔不起來的,但他心裡忍不住反駁,糧食銀錢可比人命貴多了!
前些年廣陵水患,莊稼顆粒無收,世族趁機圈走了村民們的田地,好多人無田可耕無飯可用,餓死在荒野上,官老爺只用一碗米湯,就能換到一個正壯年的奴隸呢!
他爹和張石頭的爹,就是賣了自個換了湯給他和張石頭喝,後來又因為節省口糧幹活沒力氣,被打死了啊。
官老爺們可不要吃白飯的拖油瓶!
秦雋看陳起低著頭,模樣還算乖覺,語氣也柔和了些,“阿起,是我親自去東海帶回來的,朱明軍,是我親自取的名字,軍服和軍旗也是我盯著設計製作的,我心裡一萬個相信你們的實力,絕不會僅僅因為沒有戰事或者沒有戰功就怪罪你們,也不會因此削減朱明軍的份額,知道嗎?”
陳起眼珠子一轉,“那主公是不是不生氣了啊?主公,我的軍功還算數嗎?”
秦雋心想,難得這小子看出來他生氣了。
但是……先前說那麼多都白說了嗎?
秦雋氣得肝疼,這孩子真是八頭牛的拉不回來,果然還是直接上大棒吧!
“這次朱明軍的軍功我該獎的還是會獎,但是——”
對著陳起那喜悅的眼神,秦雋毫不客氣道,“該罰的也一個都跑不了!等過段時日,我手頭事了,你這傷也養的差不多了,一併清算!”
秦雋說完,叫疾醫過來看著陳起的傷勢,自己則是去忙別的了。
陳起則滿腦子都是主公說要等他傷好之後會有獎賞,至於懲罰?說得肯定不會是他啦!
張石頭見秦雋身影走遠了,才悄悄又跑回來,把大臉湊到風扇冰鑒那裡吹了一會兒,眯著眼睛舒服得不行。
“老大,你這幾天可得老實養傷了,沒見主公都生氣了,要是再搞事,他肯定要收拾你的!”
“我哪裡搞事了!”
陳起撲騰著要來打張石頭。
張石頭無語地嘆口氣,把頭湊了過去給陳起拍了一巴掌,他是清楚他家老大的,要是不給他打一下,他是不會罷休的。
陳起果然拍了這一下就又躺回去了,他身上有傷,又一路舟車勞頓,身子不免疲憊,這下吹了會兒涼風,便有些睏倦了。
迷迷糊糊又想起,“石頭,主公說他不嫌棄我們吃白飯。”
張石頭以為他睡著了呢,沒想到冷不丁來這麼一句,“主公不是不嫌棄,主公是沒覺得我們吃白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