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餘生償前仇
車子行了大半日，紫塵便盤腿打坐了大半日，一路上，不論白熙然說些什麼，都再沒給過半句回應。
白熙然心中有愧，生怕再惹他不悅，便不敢多問，可是這個駕車的男人，和那等候著紫塵歸來的孩子與他究竟是何種關系，卻始終盤旋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先生，到家了。”男人停了車，輕輕掀開車簾向裡看來，語氣也頗有幾分尊敬。白熙然透過那布簾看著眼前的一切，簡陋的小院，破舊的房屋，收拾得卻十分整潔，窗下的土地裡種著一些花草，幾株紅杜鵑開得正豔。
紫塵微微頷首致謝，躬身扶著車轅向外走去，那男人也不見外，抬手攬住他的手臂，直到幫他落了地才堪堪松開。
白熙然不滿的哼了一聲，也跟著跳了下來，可還沒等他開口，就見院外撲稜稜的沖進來五六個毛頭小子，圍著紫塵一口一個先生叫的親熱。
白熙然滿頭黑線的楞在原地，那個車夫卻一把薅住了其中一個男孩子，沉了臉道：“今天先生不授課，怎麼不在家好好溫書，到處亂跑什麼？”
“爹～”男孩掙紮了幾下，卻被抓著後襟毫無辦法，只好可憐兮兮的分辨道，“先生說今天放我們休息，我們想著先生的柴不夠了，水缸裡的水也不多了，就一起過來幫忙啦～”
“虎子，帶上他們各回各家去，先生這裡不用你們幫忙。”紫塵看了看那孩子王，輕輕揮了揮手，轉頭又對著車夫微微施禮道，“長栓兄弟也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天真是多謝了。”
“先生說哪的話。”車夫憨憨的摸了摸後腦勺，朗聲笑道，“你不嫌棄我們這窮鄉僻壤的，願意教全村的娃娃念書識字，是我們的大恩人哪。”
白熙然站在馬車旁將這一出看個滿眼，心裡卻漸漸釋然了，紫塵隱居在這距離青玄很近的偏僻山村做了教書先生，而這群等他回來的孩子不過都是他的學生罷了。自己之前從未想到這點，竟是舍近求遠的繞了這麼大一圈。
“先生……”一個奶聲奶氣的童音從孩子群中傳了出來，眾人側頭看去，只見一個個頭最矮的小男孩抬手指著牆根下的木柴垛得意道，“虎子哥說您身上沒力氣，這些都是我們今天砍回來的～”
紫塵清冷的臉上微微泛起一抹溫柔的笑意，他走過去摸了摸男孩兒的頭，又向車夫看了過去：“天快黑了，勞煩你送這些孩子回去吧。”
“先生見外了，我這就帶他們回去。”車夫抱拳行了個禮，拎著虎子便往車上丟，其他孩子見小頭目一副灰溜溜的樣子，也不敢造次，只好排著隊站在車旁等著長栓挨個抱進車廂。
車子漸漸走遠了，白熙然卻不等紫塵進屋，徑直沖過去握住了他的雙肩，滿臉焦急道：“他們說你身上沒力氣，究竟是怎麼回事？”
“沒什麼。”紫塵下意識的掙紮了一下，卻又怕被他發現似的突然停了下來，垂了眸淡淡道，“小孩子的話你也相信？”
“我現在內力全無。”白熙然深吸了一口氣，頓了頓，“可是你卻連這樣的我都掙脫不開，短短的山路也能讓你累得滿頭大汗，如今你還想瞞我？”
紫塵微微愣了一下，早知瞞不住他，卻沒想被他發現得這樣快，只好故意搪塞道：“我累了。”
“好。”白熙然有些吃力的打橫將他抱了起來，晃晃悠悠的向室內走去，將人安置在床榻上，便按住他的腕脈低聲道，“那你就躺著和我說。”
“啊……”紫塵驚喘了一聲，直到被他按在榻上掙脫不開，才有些氣滯的一時不知該說些什麼。白熙然用力按著他的腕脈，沉思了良久，臉色卻變得越來越難看起來。
“坊間傳聞，青玄派有一奇術，可以醫死人活白骨，但是施術者會落得全身筋脈盡斷的下場。”白熙然緊緊握住他的手腕，覆在自己胸口上，那急促的喘息出賣了他拼命壓抑著的心痛，“我之前不信，覺得縱使有這種術法，也沒有人會傻到真的去用……”
他攥著紫塵腕脈的手臂開始控制不住的顫抖，就連嘴唇也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他一動不動的凝視著紫塵冰冷的雙眼，那狹長的鳳眸卻漸漸濛上一層霧氣：“你若是受了尋常傷，又怎會全身脈絡沒有一處完好？又怎會……”
他哽咽了片刻，心裡湧起一陣陣說不出的酸楚：“又怎會……力氣連個孩童都不如……”
紫塵靜靜的躺在榻上，看著他滑落在胸前的淚水漸漸洇濕了衣襟，仍舊沒有說話，俊美的面龐上卻是一如往昔的清冷，平靜得有些嚇人。
“值得嗎？”白熙然苦笑。
為了我這樣一個人，毀掉了自己原本可以重獲自由的餘生……
“……”
“告訴我，值得嗎？！”白熙然見他不語，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淚流滿面。他原以為自己早已成為了一個只會笑的男人，可是如今的淚水竟是流得那樣肆意。
紫塵的肩膀被他攥得生疼，顰著眉，望著他痛苦的神情沉默了許久，才終於緩緩開了口：“我只是，不能眼看著你死，並沒有什麼值不值得。”
“我也不想死。”紫塵的語氣雖冷，白熙然卻突然覺得有一股暖流直達心底，方才撕心裂肺的痛苦也漸漸染上了一抹幸福味道，“我還要陪著你一輩子的……”
白熙然俯身吻了吻他的額頭，繼續小心的呢喃道：“照顧你一輩子。”
紫塵冰冷的眼神追隨著他漸漸抬起的面龐，望向他那仍然掛著淚水的雙眸，直過了許久，才漠然的垂眸道：“如今我身上無力，你若是想用強，我依然沒有反抗的餘地。但是，白熙然……”
他稍稍頓了頓，語氣也冷的嚇人：“你當初做過的一切，對於我，對於青玄，永遠沒有原諒。”
白熙然一怔，抬眸看著他此刻決絕的樣子，整顆心都開始微微顫抖。他怎會不知，他救他，是因為愛，他離開，卻是因為仇……因為他那累積多年，深刻在骨子裡的仇……
可是那又如何？
既然他們都還活著，就是天意，既然能夠重逢，那他這輩子，便絕不會放手了！
“我還你。”白熙然捋了捋他貼在臉側的長發，輕輕的勾了唇，低下頭，一字一頓的覆在他耳邊輕聲道，“用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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