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手……”沈星遙橫膝貼地試圖支撐起身子,試圖從他懷中掙脫。
她力氣本就不小,如今正值毒發,周身經脈痛楚難耐,直令她眼前生出幻象,彷彿置身於巨大的蟻穴裡,渾身爬滿蟲蟻,無論如何也趕不走。
“啊——”沈星遙痛苦至極,仰面嘶吼出聲。不知從哪生出一股難以壓制的蠻力,掙紮得越發劇烈,兩手按住她雙腿的沈蘭瑛也被她提膝撞了出去,重重摔倒在地。
“師姐!”林雙雙大驚失色。
淩無非幾乎調動了渾身上下所有勁力,雙手食指緊扣她脈門,仍舊壓制不住這瘋狂的力道,幾次被她掙脫開來,又飛快撲上前制住,不一會兒,袖裡與背後便悶出汗來,浸濕衣衫,與她一身淋漓血痕交融,印滿一身斑駁。
“小遙,”沈蘭瑛哭著跪倒在她跟前,祈求她道,“你別胡來好不好?我和柳叔都會盡力,一定替你解了這毒,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傷害自己……”
沈星遙受毒發折磨,掙紮越發無力。淩無非看準機會,一把扣緊她雙手脈門,箍緊雙肩緊擁入懷,總算勉強將她制住,見她仍在反抗,不免焦灼:“毒發只是一時,你便甘心受小人掌控,死在這種手段下?”
淩無非內心無比煎熬,說著這話,不覺紅了眼眶:“你如此折磨自己,在乎你的人看在眼裡,何嘗不是另一種折磨?”
他不敢妄談自己,卻因這番話,依稀喚回她些許理智。
沈星遙滿眼疲憊,大口喘息著看向已哭得不成人形的沈蘭瑛。適才毒發導致的幻覺殘留的灰黑色幻影還在她眼前飄忽不定,看不清姐姐的表情,只聽得見哭聲。周身仍籠罩在巨大的痛處下,始終無法冷靜思考。
“幫我……”她仰面掙紮,渙散的瞳仁恰與淩無非目光相對,依稀感到一滴溫熱的淚滴在她眼角。
淩無非聽到她的懇求,顫抖將手移至沈星遙頸後風池穴,卻見穴位面板鼓脹滾燙,遲遲不敢按下。
“不可!”姬靈渢眼尖瞥見此景,趕忙制止道,“柳前輩說,此毒已經完全發作,對經脈沖擊極大,若強行點穴壓制,定會會使她經脈盡斷,七竅流血而亡……”
淩無非不覺愕然:“如此說來,豈非只能強行忍受?”
沈蘭瑛不忍再看,闔目潸然落淚。
——
崇明西岸,鳳來軒。
這是崇明島上最大的酒樓,庭間青蔥綠樹夾道,直通一幢臨水而建的三層樓閣,雅間桌椅雕畫精緻,內裡鑲嵌金漆,一方色澤瑩潤的大理石圓桌上擺滿各色精緻菜色,不下百道,就連拿在手裡的筷子,筷頭都由玉石做成。
如此豐盛的宴席,享用它的卻只有兩人,盡顯豪奢。一旁還有幾名隨侍侍候,傳菜遞酒。
白落英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袁愁水,沉默良久,緩緩放下了筷子:“沉船雖是意外,但既有承諾在先……”
袁愁水微笑與她相視,並不打斷。
“我定會尋人打造一艘一模一樣的船,還回去。”白落英說完這話,才重新拿起了筷子。
“好。”袁愁水坦然而笑,斟滿一盞色澤濃鬱的花飲,遞給身旁隨侍,命之端去白落英跟前,隨後繼續道,“不過打造航船,耗時彌久,而今萬刀門之禍尚且棘手,我倒是覺得,這船的事且不急,可等料理完這些大事之後,再從長計議。”
袁愁水答應得極其爽快,反倒令白落英感到意外,一時竟接不上話,沉默許久,方點頭道:“也好。”
這話說得客氣寡淡,袁愁水卻絲毫不介意,反倒笑呵呵同她談起年輕時的那些事,江湖歷險,奇聞異事,言笑晏晏,相談甚歡,不知不覺已至日昳。用罷午宴,還特地將她送出酒樓。到了院外,正瞧見折揚與棠姝二人抱劍站在樹下等候。
白落英不禁疑惑:“你們怎麼來了?”
“是公子……”折揚話到一半,見棠姝使了個眼色,趕忙把後面的話嚥了回去,改換了說辭,“這就回去了?袁先生您還親自來送……”
“如此說來,無非與沈家娘子,已平安無事了?”
白落英聽見這話,眉間轉瞬多了幾分愁容:“那臭小子倒是沒什麼,只是遙兒……”
“如何?”
白落英黯然長嘆,忽然像是想到何事,對袁愁水問道:“你可曾聽說過‘魔音篌’。”
“魔音篌?”袁愁水愣了愣,“可是奏樂之器?長什麼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