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雖然剛解放,百廢待興,可辦學幾乎全靠國家撥款,學生每學期學費僅兩元錢,而且多數學生是免交的。學校的所有開支包括教師工資,辦公、教學用具、校舍及課桌凳的製作維修等等,都由國家撥款。儘管學校條件很艱苦,經費很緊張,老師收入也低,可是絕不存在亂收費問題,更不存在收受賄賂問題,老師不會向學生多收哪怕一分錢。學生的生活也簡樸,作業本是買來的大張白紙,四分錢一張,學生自己裁成32開裝訂成冊。鉛筆一、二分錢一支,書包都是家長自己縫製的。條件雖然很差,設施也很簡陋,但師生關係卻很融洽,家長對老師很尊重,老師在人們心目中地位很高。那時候的老師特別注重為人師表,處處做學生的表率。有一件事使我深受感動,至今不忘。有一次我們學校的師生參加全區組織的一項活動,學校離區政府所在地大約有二十五公里路,我走時沒帶飯,老師發現我中午沒吃飯,就到供銷社買了一斤餅乾給我,我堅決不要,最後返回的路上老師走在我前面,把那包餅乾放在路邊我的前面了,我知道這是老師特意給我留著的,他怕我要面子會拒絕他,所以選擇了這麼一個方式。我理解老師的良苦用心,拿上後想還給老師,但因為年紀小腳步不快趕不上,只好拿回家。那時一斤餅乾是很珍貴的,可更珍貴的是老師愛護學生的一片真情。那時候學校不僅學文化,也經常進行時事政策教育,為配合土改、互助、合作化等運動,學校在對學生進行教育的同時,還要求學生說服家長。在沒有廣播,沒有報紙,更沒有電視,絕大部分農民都是文盲的村子裡,透過學生的傳播也是宣傳黨的政策的重要途徑,那時老師的威信很高,老師的話農民是很相信的。學校還組織學生參加多種多樣的活動,如清明節為烈士掃墓,組織春遊、種樹、體育比賽、學跳集體舞、節日慶祝活動等等。那時學校家庭作業不多,大部分作業在自習課完成。農村的孩子,特別是大點的孩子放學回家後都要幫大人幹活,白天沒時間做作業,有少量家庭作業也只能在晚上點煤油燈完成。我記得有一次放學,我在河邊摸小魚回家晚了點,惹得父親大發雷霆,怨我不回家幹活,把我打了一頓。小學畢業後,我想考初中,徵求父母親的意見,父母親都同意了。那在當時可不容易,不像現在要求著孩子上學,我們那時候是巴不得孩子不上學,早點回家幫忙幹活,好掙工分。那時小升初也不容易,全縣只有三所中學,考個初中比現在高考還難,全縣百餘所小學只有三所中學,幸虧當時不是人人都想考初中,絕大多數小學畢業生都留家務農了。我在全家支援下報了名。考試很正規,考場不在本校,我是到六里路外的另一個小學參考的,監考老師也是外校的,相互都不認識。考生每人一張桌,只差沒進行人身檢查,可能是因為那時無人作弊吧。那年我十四歲,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心裡很緊張。但很幸運,不久就收到錄取通知,我被縣城的三中錄取了。那時中學生很少,我們附近幾個村這麼多考生也僅考中三人,我是我們村裡首批中學生,成了本村一件大事,雖沒搞什麼慶典儀式,也成為人們一時的議論中心,人人羨慕不已,不亞於現在考進重點大學。”
“我所在的縣城三中是一所新建的中學,只有初中未設高中,僅是一所初級中學。我入學時每個年級只有四個班,1956年第一次招生,我們是第二批新生。那時在校生僅有三百來人,老師只有二十多人,到1958年第三批新生入校,也只有五百多名學生,師生總數不足六百人。那時學生除家在本鎮的,外地學生一律住校,我家離學校二十五里路,我也只能住校。學校每天七節課,另加早晚兩節自習,週六下午要上完兩節課才放假,外地學生可回家,週日全天休息,外地學生要在週日晚自習前到校報到。學校條件比較艱苦,沒有電燈,只點氣燈,氣燈是一種以煤油為燃料,充氣後點燃的油燈,很亮,一個四十來人的教室,點兩隻就可以了。學生宿舍都是通鋪,一個大房間住兩個班,屋內南北兩側各釘一排木板,木板上面鋪上草墊,學生將自備的行李鋪在草墊上睡覺。南北兩排床鋪中間有兩米左右的過道。學校的房子大部分是新建的,原來這裡有個小四合院作為老師的辦公室,教室和學生宿舍都是新建的磚瓦結構的平房。學校上下課的訊號,開始時使用手搖銅鈴,後來學校範圍擴大,一隻銅鈴己無濟於事,就改成敲鐘,名日鍾實則是把一小塊鋼板懸掛起來,用鐵錘敲打,聲音傳得很遠。學校有自己的食堂,但是沒有餐廳,每排教室前設一兩個露天賣飯點,廚工將飯菜分別裝到大木桶內,運到教室門前去賣,學生排隊買好飯菜教室用餐。學生就餐分別使用飯票和菜票,那時糧食是定量供應,中學生每月三十五斤,理應夠吃了。其實不然,主要是缺少副食,蔬菜很少,油蛋肉奇缺,加之學生大多數家庭生活困難,捨不得化錢買菜,很多人從家帶一點鹹菜下飯,十四五歲的孩子,正是長身體的候,單靠那點糧食是遠遠不夠的。所以很多學生過著半飢半飽的生活,相比之下我們家稍好一點,因為我兩個哥哥當時都在大興安嶺林區工作,不時寄點錢來,但我也儘量省吃儉用,從不亂化錢。衣服和鞋帽被褥都是母親和嫂子一針一線手工縫製的,那時有一雙普通膠鞋就是高階奢侈品了。記得有一回哥哥給我買了一雙膠鞋,全班同學都羨慕到不得了,我自己也為有雙膠鞋而沾沾自喜,穿到腳上舒適柔軟,不像手工做的布鞋又硬又擠腳。那時中學學費不多,每人每學期四元錢,家庭困難的還可申請少交或者免交,特困家庭還可以另外申請助學金,那時候,一個學生一個月生活費需二三十元,包括伙食費、學雜費和零用錢,一般農戶是負擔不起的。但是學校好啊,學校不僅不向學生亂收費,反而由國家撥款資助窮人家孩子學。學校功課較多,對學習抓得很緊,管理也很嚴,尤其住校生,除按時上下課外,還按時起床、按時就寢,每天早晨出早操,和部隊生活差不多,尤其後來由一名部隊轉業軍官當校長後,管理更嚴了。所以學校校風很好,好學上進蔚然成風,很少有違規違紀的學生。個別人違犯紀律除受到處分外,也受到公眾輿論的譴責,沒有人同情或支援歪風邪氣。那時學生年齡普遍偏大,雖是初中生,不少人卻有十七、八歲,大的也有二十來歲的,正處在青春期,可那時學校沒有人談情說愛,甚至和異性同學不敢私下接觸交談。”
“學校還經常組織學生參加社會活動,如植樹造林綠化荒山,支農勞動,到學校周邊教文盲讀書寫字,被稱作掃盲等活動。尤其1958年,學生也是首當其衝,當時口號是,鼓足幹勁,力爭上游,多快好地建設社會主義;超英趕美,大幹快上;農業以糧為綱,工業以鋼為綱......等等,不一而足。我們學校也停課投入到大鍊鋼鐵的洪流中,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加工鍊鋼爐用的耐火磚原料,把石英石運來用手錘砸成小塊,然後再用老百姓的碾子碾碎,用篩子篩出石英粉以備做耐火磚。另一件是把形似鐵礦石的石頭砸成小塊,以便裝爐鍊鋼。師生幹勁十足,晝夜不停,本來是倒班,可是換下來的人也不肯休息,結果累加困,邊幹活邊打瞌睡,不少人砸石頭時都會不小心砸到自己手上,碾石英粉的邊推碾子邊打瞌睡,不少學生被累倒了。老師只好強迫學生睡覺。就這樣搞了一個來月,不但沒有煉出鋼來,反而毀壞了很多東西,有的老百姓連家裡做飯的鐵鍋也砸了鍊鐵了。老百姓的碾子被堅硬的石英石磨的變形報廢了。到了秋季師生們又去支農深翻土地,據說深翻能奪高產,口號是深翻三尺不算深,一直挖到大地心。好像翻得越深產量越高。我們家鄉本來畝產只有一、二百斤,卻提出畝產過千斤,有的甚至提出口號畝產萬斤糧。唯一的措施就是深翻土地。那時既無農業機械,也無化肥,更無優良種子。只是用鐵鍬深挖,挖一鍬兩鍬還不夠,要挖三鍬甚至四鍬深。把地表土翻到下面,把下面的土翻到上層,結果造成第二年大減產。像這樣違背科學規律的事比比皆是。可見當年只講大幹,不講科學的盲目蠻幹。隨後的三年困難時期有自然災害的原因,但盲目蠻幹也是另一個重要原因。對於十幾歲的學生,思想單純,對未來充滿希望,跟著蠻幹無可厚非,但絕大多數成年人覺得不妥也不敢提出異議。當時宣傳總路線、人民公社三面紅旗的各類政治口號喊得震天響,人們怕被打成右派或反革命分子,有了1957年反右的教訓,為了保全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成了絕大多數人的信條,誰也不敢再冒政治風險了。學校當時重視體育,不僅堅持上體育課,還組織學生參加勞衛制鍛鍊,勞衛制是一種全民健身運動,規定各類體育專案的考核準,分少年勞衛制和成年勞衛制兩大類,成年勞衛制又分三、二、一級,一級最高,再高就是運動健將了。課外活動老師經常組織學生參加勞衛制鍛鍊,經考核達標發給證章和證書。即使在支農勞動休息時也因地制宜組織勞衛制鍛鍊。我也喜歡體育活動,首先獲得少年勞衛制證章和證書,以後又獲得成年人三級勞衛制證章和證書。因為家庭生活困難,供我讀書實在不容易。我經常告誡自己要努力,不然對不起父母和兄長,這成了我積極向上的動力。所以我堅持勤奮讀書,嚴格要求自己,遵守學校紀律,年年被評為三好學生。還在讀初二時加入了共青團,擔任過班幹部,記得擔任最長的是生活委員,那時的生活委員是負責行政管理的,並非管生活。回想起來中小學擔任班幹部是一種鍛鍊和提高,對以後走向社會打下一定基礎。對我的性格養成也起了一定作用,例如我爭強好勝、不甘落後和自尊心強等,和中小學經歷不無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