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這件事完成後,離張小兵結束支教還有兩天的時間了。
鄉親們、孩子們,早就知道了張小兵等人要走的訊息,這幾天,每天從早上開啟房間門到晚上關上房間門,學校的門口,很多村民和孩子都呆在那裡不願意離去。他們就這麼不說話,或坐或站,看著張小兵等支教民警的房間,眼睛裡充滿了不捨。
雖然暑假已經開始了,支教生涯也臨近尾聲,但是張小兵並沒有放鬆對孩子們的要求,上課還在繼續。很多孩子在每天下課後,都捨不得離開教室,張小兵每次叫他們名字,他們的眼淚就會流下來。
張小兵心裡也捨不得。
前幾天,他把在支教期間拍攝的圖片和影片整理了一下,全部發給了站裡的宣傳民警,民警製作了幾期小影片,發到抖音、快手等網路平臺後,在社會上引起了極大關注,點選量瞬間破百萬。其中張小兵的家人朋友也看到了,紛紛給他打來電話。
特別是母親,電話打來後不行,還得影片,在張小兵父親的墳上,對著張小兵父親的墳墓說:“老張,你看看咱們的小兵,真正成長為一名英雄了,你就安心吧!”
把張小兵在影片這頭看得滿臉淚水。
時間是個無情的劍客,一刀刀割裂著離別時悲傷的心情。
離別最後一天的晚上,張小兵一晚上躺在床上睡不著。
晚餐在新校區的操場上舉行,現在新校區的操場,幾乎成了村裡舉行集體活動時的公眾場所了。每次大家舉行活動,心裡都會念叨一遍張小兵的好。
村裡人實在,也不會整太多花裡胡哨的送別宴,簡簡單單的,還是一樣,篝火晚會,大碗喝酒大塊吃肉,幾乎全部的村民拖家帶口地過來了。
他們都想最後看一看張小兵,這個給他們的幸福生活帶來了希望的天使支教老師。
只不過,與過去的歡慶相比,今晚的氣氛很沉悶,最後還是張小兵說了一句話,大家才開始載歌載舞起來。
張小兵說道:“大家別難過了,現在科技不是發達了嗎?以後誰要是想我了,給我通個影片不就好了嗎?”
因為第二天一大早要走,晚上別人喝酒,張小兵等支教民警滴酒不沾,他們怕喝多了第二天起不來,耽擱了到縣城裡坐高鐵的時間。但是,等到睡覺時,他們才後悔,因為要離開這裡了,根本捨不得,反倒睡意全無,一個個房間裡,盡是翻來覆去睡不著的聲音。
窗外夜色皎潔,有不願意回去的村民,用他們民族獨有的樂器在吹著送別曲,淒涼的聲音在夜裡格外令人難受。
早上起來的時候,張小兵明顯看到,大家的雙眼通紅,有睡不著的痕跡,也有個別民警感情脆弱的,哭了一晚的痕跡。
大家背上行囊,依依不捨離開了房間。
來到操場上,張小兵集合了隊伍,開啟校門準備出發。
沒想到,校門剛開啟,張小兵就驚呆了。
只見從學校門口一直沿著大路向前,全部站滿了村民。一千多號村民彷彿早就約好了,三三兩兩站在大路的兩旁,他們穿著民族的服飾,那種七彩的服飾,頭戴著藍布纏起來的帽子,帽子上插著山雞的羽毛,手上套著銀環,站在路邊,左手低垂,右手上抬握拳放在左胸,張小兵等支教民警走過一人,那人就保持著這個姿勢彎腰鞠躬,眼睛始終盯著張小兵,裡面露出堅定的神色,一直等到張小兵走過去,才抬起身子。
除了幾個吹著樂器的人以外,所有人都不說話,只是沿著張小兵等人離去的地方,保持著這個姿勢,走到一處鞠躬一次,然後目送張小兵等人離去。
張小兵等人早就滿臉淚水,他們也沒講話,邊走邊用同樣的方式向村民們鞠躬道謝。
快到碼頭的時候,突然後面傳來一陣驚呼,張小兵轉身一看,瞬間淚水就如同決堤一樣,噴湧而下。
只見在背後群山中,一輪早升的太陽從雲霧中悄悄地探出了頭,萬丈的霞光撲面而來,陽光中,一名女子瘋了一樣從人群中飛奔過來。
那女子喊不出聲音,只是“啊啊”地哭著、叫著,她的男人拉住她的衣服,但是因為女子力氣太大,幾顆釦子都掉下來了,緊身的民族服裝繃得緊緊的,在女子的脖子上勒出了深紅的印子。女子聲嘶力竭,往前伸手想抓住張小兵,奈何被家裡男人扯住,只剩下半隻手和腳在身後,半隻手和腳保持著往前探的姿勢,臉上的青筋盡凸、眼睛血紅,嘴角邊流著口水。她的大腿,被一個瘦小的孩子緊緊抱著,孩子坐在地上,滿臉的淚水,但是沒有像女人一樣哭,只是緊緊咬著牙齒,雙眼死死盯著張小兵。
張小兵認出來了,這是韋唯一家人。
身邊的韋校長見狀,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道:“瘋女子懂事著呢,她捨不得你走。多好的一家人啊,兒子又考上市重點初中了,怎麼捨得?怎麼捨得......”
捨得又如何?捨不得又如何?總歸是要走的,只是張小兵不知道,自己走後,這些孩子們還能怎樣?是繼續像以前一樣渾渾噩噩地上學?讀完初中後回家種田或者外出打工?自己和同事們畢竟只有一年的支教時間,並不能帶著孩子們走完小學的路途。
張小兵想到這裡,收拾好離別的悲傷心情,反倒為勇為小學的孩子們擔心起來了。
渡船越過河水,停靠到了對岸。
張小兵走出船頭,回頭一看,村民們還在河的對岸。張小兵揮揮手示意他們回去,但沒有一個人動身。
張小兵拿起行李,跳下船頭。
“你好,張警官老師。”突然,張小兵聽到一聲清脆的聲音從面前傳來,他從船上跳下蹲起的姿勢站起來,面前竟然站著十多名年輕人,有男有女,好像大學剛畢業的樣子,而自己面前,是一名俊俏的女子,正脆生生地喊著自己名字。女子伸出來一隻手,說道:“我是龔州市師範大學剛畢業的學生,看到您的支教事蹟,甚為感動。我們決定畢業後接替您,成為勇為小學的支教老師。請問,我可以加一下您的微信,以後方便聯絡嗎?”
張小兵看到這十幾名年輕人,似乎從他們身上找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再回頭看看河對岸的村民,張小兵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