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予慈反正晚上也沒什麼事兒,因而整個人都顯得不急不緩的。
他站在徐引面前,溫聲催促著對方上去,臉上帶著放鬆而懶散的笑意。
當然,徐引最後還是挪動了腳步,在朝著寫字樓走去的時候,他有無數個想要回頭的沖動,但最終卻沒有回頭。
他其實是有點膽怯的,他不能確定自己在回頭的時候,那個人還站在原地。<101nove.bd的夜晚永遠燈火通明,寫字樓上也永遠有亮著燈的樓層。
走進寫字樓大廳,咖啡店店員在做下班前的清掃工作,大廳的頂燈仍亮得發白而晃眼,無形之間模糊了白天與夜間的縫隙。
城市的夜晚亮如白晝,在日複一日關於未來的虛幻繁華泡影中,不知吞噬了多少年輕人的時間與生命。
徐引按下樓層按鍵後,電梯保持勻速上升,反光鋥亮的電梯門上,映照著一個穿著西裝的“職業人士”。
徐引盯著它,只覺得眼前這個人既陌生又熟悉。
緊攥住目標不放手,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但過去的八年,於他而言都就好像是一場夢境。
無論是辛苦還是輕松的階段,他的感受都不是太真切,他只是做著一件一件他認為應該要做的事情,再去收獲一切他預期內的成果。
八年時光的消磨,他關於生活的觸感逐漸變得麻木,他人的是好是壞似乎都與他毫無關系。但他一想到剛剛站在寫字樓外的人,當他看著對方那雙多年未變的眼睛時,他的心態在一瞬間像是回到了小時候。
回到了那個脾氣古怪總是闖禍的“刺頭兒”,回到了那個對世界有著最單純好奇和生命力的自己。
明明他們都已經是大人了,他那一刻卻好像回到了童年。
一邊開著緊急會議,間或接聽和撥打著電話,手邊還在同時check好幾份檔案,這種工作狀態幾乎是他過去三年來的常態。
忙完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多了,雖然第二天是週末,但他不確定會不會有更加“臨時”的工作找上門,於是將幾份重要的檔案都傳到了個人雲盤。
下樓時大廳的熾白燈光已經轉暗,五光十色的cbd夜景透過玻璃門映入眼簾,寫字樓下的樹上已經掛滿了紅紅綠綠的彩燈。
徐引思索了一下,才想起來下週就到聖誕節了。他能夠記起這件事,也是因為一個base在加拿大的同事開會時偶然提起,說自己在為給愛人的聖誕禮物而發愁,問徐引有沒有什麼好點子。
工作相關的任何話題徐引都能對答如流,可問到關於聖誕節的禮物,徐引愣了幾秒,腦海裡立刻浮現起多年前的那個平安夜和那兩只裝著蘋果的盒子。
喉嚨不覺有些發苦,他嘆了口氣,跟同事說“抱歉,我不太擅長挑禮物”,隨後很快將話題又切換到了工作上。
這些年裡,他想到林予慈的時刻每天數都數不上來,頻繁到……彷彿已經刻入了他的心理記憶。
最開始的時候是極度痛苦的,每想起一次都好像是在往自己心口捅刀子,愈想便愈難接受,有整整一年的時間他都如同行屍走肉,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來的。
一次次地鈍刀子磨肉,直到後來再想起時便漸進麻木、心無所感,原本感到刺痛的一段段回憶,也轉換為一些灰色的畫面與符號。
在後來的很多年裡,他好似都對人生的一切都失去了熱情與興趣,覺得自己這樣麻木地活下去似乎也沒什麼問題。
再後來……那應該是在很久很久之後了。
久到他已經太久沒有見過林予慈,手機更疊幾代換成越來越輕薄的型號,裡面卻始終儲存著一張現在看來畫素很低的照片。
那張臺城寺拍的照片作為手機的背景,他點開看過不知道多少次,始終沒捨得換掉。
直到他們分別後的第六、七年,記憶開始變得零散和模糊,再度想起過去的種種均是難得。
但凡從腦海裡翻出了一些新鮮的碎片,他便發覺出一絲喜悅來。
再次隔著咫尺之距見到林予慈,於他而言晚了很多很多年。
重逢之後的每一次相處,每一次帶著試探意味的靠近,他都極力壓抑著內心呼之欲出的情緒。
他想起了他少年時代最愛玩的一種遊戲——套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