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口咬住他的胸,死死咬,說,你們男人也有胸啊,只不過平了點,也沒見你們穿內衣啊。
那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面,在公園。梁威出夜警,有人投訴公園裡的大媽們跳廣場舞的音樂太大,晚上十點了還在跳。他和同事們過去調解。張情坐在公園的椅子上抽煙,一根接一根,扔了一地的煙蒂。
孤零零的一個人。
這一次,梁威仍舊一眼看見她,並且走了過去。他說,有火嗎,借個火。
那個孤零零的女人抬頭咧開鮮豔的紅唇,對他笑。她的瞳孔烏壓壓的映著路燈昏黃的光斑,像破了一顆眼淚在裡面,波光粼粼。
那晚,他們去了酒店。
後來,他和張情時不時去酒店。
再後來,他的老婆知道了。他老婆大哭大鬧大聲質問他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他也說不出為什麼,男人出軌只是一瞬間的事,有時候是因為一個眼神,有時候是因為一句話,有時候是因為一個笑。
他和張情去酒店之前,兩人統共說的話沒有十句,但就是去了。比去了酒店更可怕的是,面對瘋了一樣的妻子,梁威想離婚。
他的妻子用不可置信的脹紅的臉和瞪到極致大的瞳孔看他,哆嗦著身體,讓他再說一遍。
梁威閉著嘴,沒說。
他妻子突然瘋了,開始摔東西,所有的東西,嘶吼著要去單位舉報他。
梁威也慌了。他是不可能失去這份工作的。他說我錯了,我改,我以後再也不做了,我對不起你。
嘴上安撫妻子,心裡仍舊在計劃離婚的事。當“離婚”兩個字第一次說出口時,就回不去了。腦海裡瘋狂想要離婚,離婚幹什麼,他想和張情在一起。對,那個女人,他想和她在一起。
妻子回了孃家,帶著孩子。梁威日複一日地上班,偶爾給張情打打電話。但張情不接,就像知道他遇上了麻煩不想摻和進來一樣。梁威不但不生氣,反而更熱衷於給她打電話發資訊。
大概是一個月之後,梁威接到報警,說文倉街有人打群架。他和同事過去,往人堆裡一擠,第一眼就看見被打得倒在地上的張情。旁邊一個彪悍的女人帶著一群高大男人,再旁邊還有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瑟縮著。
梁威終於知道了,張情不是不想摻和他的麻煩事,張情是膩了他了,重新找了個男人。
這一次,張情被打得有點慘,進了醫院。她在醫院躺了三天,沒人去看她,除了梁威。梁威也不想去看她的,忍不住。
梁威坐在病床邊,問她,就不能找個人好好過日子嗎?
張情問:找誰,你嗎?
梁威說,我要離婚了。
張情一下子笑了出來,很猛烈的笑,她笑得彎了腰,趴在床上,笑得渾身疼,笑得傷口在疼,疼得她嘶嘶的痛。她抬起身體,笑出眼淚的眼睛看著他:為了我離婚啊?
你很愛我啊?
她的目光咄咄逼人,梁威回答不上來。愛,愛的話,為什麼他還沒有離婚?不愛,不愛的話,為什麼他要來看她?
她靠到枕頭上,垂著眼睛瞥他躊躇的模樣,痴痴笑了一聲,說你們男人啊……真是讓人惡心。
梁威走了,他去了妻子的孃家,認錯求饒,將妻子和孩子接回了自己家。
他又變回了以前那個梁威,上班下班值班回家的梁威。往後很長時間都沒再見到張情,有時候接到報警電話說哪裡打架了,他會下意識想是不是張情,但當他和同事過去看了現場,失落和慶幸的情緒夾得他恍惚。
失落是沒有張情,慶幸也是因為沒有張情。
這一次,在大巴車上再次看見她,梁威忽然很清晰的意識到,他對張情不是愛,是無聊生活裡的一點刺激。他想要在循規蹈矩裡找一個突破口,張情就是那個突破口。
……
空氣越來越稀薄,梁威的呼吸逐漸急促,他想要更多的氧氣,更多的呼吸。他拼命地吸氣,只吸到滿嘴的灰塵和腐爛味。
腦袋渾脹得什麼都想不起了,連呼吸應該怎麼呼吸都不知道了,他望著無盡黑暗的甬道,呼吸越來越若,瞳仁漸漸渙散。
他匍匐在地上,好像看見前方的黑暗裡出現了一張臉,他兒子的臉,在前面,叫他爸爸,跳著叫著,揮著手,身後是紅色、粉色、藍色、綠色的滑滑梯,他剛從上面滑下來,很開心地叫他,說還想坐一次。
梁威伸出手去,想抓住他,想牽住他的手,想說好,我帶你上去。
不上去了,沒有了,那是他最後一次陪兒子了,以後、以後,再也陪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