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剛說完沒多久,病床上的孫芳禮醒過來。
原本安靜的病房,瞬間充斥著的都是她的哭喊聲。一聲聲對孩子的不捨中,夾雜進一兩句“杉青就這麼不想家裡再多個孩子嗎”“這些年,我捫心自問沒有對不起過他”“他到底為什麼這麼做”。
葉俊成原本一心在安慰她,聽見這些話,方才未歇的怒意重新被點燃。
他握了握孫芳禮的手,說道:“這是我們的孩子,我一定會給你個說法的。”
話音落,他出了病房。
葉杉青就立在門邊,怔怔喊了聲:“爸。”
葉俊成不出聲,拽著他就往外走,一直到出了醫院,在露天停車場才停下。
雙手杵在腰間,滿目都是怒意,質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做,從小我是這麼教你做人的嗎?”
“我沒有,”葉杉青還天真以為只要說清來龍去脈,父親一定會相信他,“我和阿姨一起吃了早餐,是她推掉了我手上的玻璃杯,自己摔倒的。你們都結婚這麼多年了,我一直都很尊敬她,什麼時候做過類似的事,現在有必要嗎?”
葉俊成哼笑,“你自己說呢?以前沒有孩子,現在你是怕那個孩子威脅你的繼承權吧。小小年紀,你怎麼就能這麼惡毒?”
葉杉青徹底愣住,明明有理有據的一番話準備好,現下只剩沉默以對。
從小,母親陪他的時間更多,父親總在忙生意。
他有過抱怨,為什麼他的父親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不能接他上下學,不能去給他開家長會。但母親卻說,父親是個很厲害的人,一個人撐起公司,撐起這個家。
漸漸長大,他也開始理解父親的忙碌,甚至把他視為榜樣。暗暗想,自己以後也要這樣撐起一個家。
甚至還想過,自己要快點長大,這樣就可以為父親分擔勞碌。
可現在,被他當做榜樣的人,卻是這樣不分青紅皂白揣測他的。
他說那是他們的孩子,那他呢?他就不是他的孩子嗎?
一切的辯解好像都變得無用。
葉杉青冷冷笑了聲,千言萬語最後只有一句:“我說了,我沒有。”
他越是這樣的態度,葉俊成越是被激怒,又是兩個巴掌接連朝他臉上打。
他沒想反抗,也不願意再說話。
任憑對方打也好、罵也罷,就這麼默默在原地承受著。
後來一個人跑到母親在的墓園,一直待到天黑才離開。
他沒回家的想法,一個人漫無目的在街上游蕩。
大約是習慣使然,他走到了黎悅夕兼職的那家網咖。
沒幾步,她恰好從門口出來。
隔一條馬路,兩人在落葉紛飛中對立而站。
昏黃的燈光落在他臉頰上。
黎悅夕凝眸看過去,想張口喊他,見他唇角似有血跡,又怔住,拔腿朝他身邊跑。
兩人一步之遙,她終於看清,除了嘴角的血跡,他臉頰上也有紅痕,垂在身側的兩隻手,骨節的位置幾乎全破開了皮,血痕凝結,應該是受傷有一會兒了。
黎悅夕問:“你怎麼了?我帶你去醫院吧?”
他覺得丟臉,沒回話,轉身就要走。
黎悅夕橫了兩步,攔在他身前,還是堅持,“你不能就這麼走,傷口感染了怎麼辦?去醫院吧,嗯?”
她仰著頭,一雙澄亮的眼眸不偏不倚朝他眸間落。
葉杉青垂下眼和她四目相對,視線忽地模糊。
他往前挪了小半步,身子一弓,腦袋落到她肩上,帶著哭腔說了句:“不去醫院,你陪我一會兒吧,一會兒就好,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