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任禮卻似乎毫無所覺,或者說,他察覺到了,但他不在乎,甚至於,說不定,這恰是他想要的結果。
要知道,如今,他們雖然是一條船上的人,但那只是因為,他們同時為了太上皇效命而已。
但是,文武之間天然存在的矛盾,依舊不會因此而彌合。
說白了,作為純純的武將出身,就是看不慣朱鑑這幫文臣,當了婊子還非要立牌坊的樣子。
“所謂天子的勢,其實說白了,就是讓朝臣意識到這一點,意識到,天子並非是迫於朝廷現狀,暫且委屈了朱大人,而是確確實實的,就是在打壓朱大人。”
“所以,朱大人進了內閣,頭一件事情,就是挑釁俞士悅!”
“一是因為,這位俞次輔和其他的王文,陳鎰,王翺等人相比,算是個軟柿子,第二個原因就是,他是天子一手提拔起來的,又和于謙走的極近,勉強算是天子的親信。”
“你屢次在閣議上尋釁,無非就是為了讓天子出面調停,維護俞士悅。”
“甚至於,這次南宮護衛的事情,也是如此!”
“你讓本侯舉薦孟俊,其實是做了兩手準備,若是成了自然最好,說明你在閣議上鬥敗了俞士悅。”
“若是不成,那麼俞士悅保舉了天子的人上位,只需稍加運作,輿論便會發酵為天子先是不給你朱大人應有的升賞,待你進了內閣,又讓俞士悅處處為難於你,阻撓你正常辦理政務,掀起黨爭。”
“這個時候,你再借禮部上疏出閣儀注的勢,趁機為太子殿下張目,上疏要求開設詹事府,既得了名,又得了利。”
“士林讚譽你堅貞不屈,被處處針對卻依舊心憂國事,有老夫和小公爺在背後策應,加上朝中已經發酵許久的各種議論,天子一旦讓步,那麼你便可順勢進入詹事府,如果運氣好的話,甚至可以摘得次輔之位。”
任禮一口氣說完,絲毫不顧朱鑑越來越黑的臉色。
說到這,任侯爺總算是歇了口氣,低頭抿了口茶,然後,似笑非笑的望著朱鑑,問道。
“朱閣老,本侯說的,可有不對之處?”
說到底,任禮其實還是在耿耿於懷,自己被矇在鼓裡的事情。
要知道,他舉薦孟俊的時候,是真心實意的以為,他們就是要推孟俊上位的。
孟俊此人,和英國公府有很深的淵源,讓他上位,也有助於任禮自己和英國公府繼續打好關係。
要知道,現如今他雖然漸漸已經掌控了中軍都督府,但是,依舊需要英國公府的支援。
所以,任禮這次是花了大力氣,在朝堂上旗幟鮮明的表達了自己的態度的。
結果,轉到頭來,卻發現朱鑑做了兩手準備。
這讓老侯爺覺得,自己有一種被欺騙的感覺,尤其是對於戰場廝殺過的他來說,這種行為讓他覺得十分不舒服。
再加上長久以來對文臣這些所謂“政治鬥爭”的不屑,讓任禮不由自主的,想要殺一殺朱鑑的威風。
花廳當中的氛圍有些緊張。
任禮的臉色淡然,但是卻隱隱帶著一股冷笑般的嘲諷,至於朱鑑,被戳中了心事,臉色青一陣紫一陣的,右手緊緊的按在茶碗之上,青筋凸起,彷彿下一刻,就要發作。
見此場景,焦敬和朱儀連忙起來打圓場。
焦敬先沉了臉色,道。
“任侯此言差矣,這些事情,都是太上皇首肯了的,何況,朱閣老一心都是為了東宮安危著想,孟俊的事情,他也是竭力相保,只不過,朝局瞬息萬變,總要有所準備,方不致於手忙腳亂,任侯如此說話,不甚妥當。”
朱儀也起身道:“不錯,任侯此話,的確有些過了,朱閣老能夠為迎歸太上皇,放棄陝西巡撫之位,可見其心中存有大義,縱使是稍有宦途之念,那也是人之常情,何況,朱閣老立下如此大功,本就該得升賞。”
“再者說了,朱閣老所為,先是為了太上皇,然後是為了東宮殿下,最後才是為了自己,如此作為,實無可苛責之處。”
任禮沒有說話,只是輕輕垂下眼眸,低頭抿茶。
他當然知道這番道理,但是,他現在並不是想講道理。
眼下,他只想把這口惡氣出了便是。
任侯爺在朝中也算混跡了多年,對於這幫文臣的品行,清楚的很。
他們固然在意所謂的顏面,但是,更在意的就是利益!
要說這朱鑑心裡有“大義”,他當然信,但是,要說他不圖利益,任侯爺是決然不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