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嬉嬪視子如命,本宮是有所耳聞的,”皇后淡淡道,“若是被熱水燙傷,今日本宮面前的茶具,怕都要換了。”
皇后目光落在嬉嬪身上,沒有悲喜,似在瞧一件死物。嬉嬪不覺間握緊了手,聲色卻如常:“這杯具是皇上賞賜,嬪妾怎敢隨意替換。”
皇后冷笑一聲,示意芳侍領著侍女們出去,而後道:“黎兒如何而死,本宮心知肚明。你若不想你兒子出什麼變故,最好聽話。”
嬉嬪雙腿一抖,便跪在了地上。
“本宮會下一道懿旨,說你謀殺皇后,賜自盡。”皇后淡淡道,“至於三皇子以後歸誰照顧,本宮會留下遺書請皇上讓他為我守靈。”
嬉嬪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皇后,臉色煞白。半晌,她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娘娘……”
皇后娘娘竟是要拿著命要她死?要章兒萬劫不復?她不過卑賤出身,哪值得這般做法?何況……皇后怎會不知究竟是誰要了大皇子的命?
“所有關聯此事的人,本宮都不會放過,”皇后繼續道,聲音平淡毫無起伏,更像閻王的宣判:“你是第一個。”
嬉嬪搖搖頭:“皇后……你怎可以如此?”
“不過,”皇后話音一轉,“若是你能護著景妃,不讓她受賊人陷害,本宮或許願意放過你。”
“好好好,”嬉嬪連聲答應,“嬪妾願護著景妃,絕不讓景妃再受人陷害。”
皇后身子前傾,向前逼近嬉嬪,直視她的臉,輕輕道:“如果你沒有做到,自是有人將本宮的懿旨呈給皇上,太后看看。”
嬉嬪渾身僵住。皇后畢竟是皇后,縱不得皇上喜愛,好歹也是髮妻,從潛邸一路陪過來的。皇嫡子病故,皇帝也許會因朝堂權術放過,但皇后病故,不僅僅是後宮大變,前朝也得晃動。
當今朝上,豔貴妃母家向氏獨大,令氏次之。皇帝雖不滿向家權大,但總也好過讓姓令的權大,終是沒說什麼。
令家的勢力,在三大國中,襲戎、林月已到了第一的位置,若再加上大英,怕真的要權勢滔天了。來日令家若想稱霸天下,豈不指日可待?
見嬉嬪垂頭無言,皇后站起身,拂去身上的灰塵,走出房間。
直到關門的聲音傳來,嬉嬪才回過神,攤坐在地上,兩行淚珠滾落下來。她死死地掐著手臂上的肉,強行抑住想要嚎哭的慾望。她望向床帳裡安睡的兒子,掩面而泣。
皇后的儀仗從光華殿出來,一路慢慢地行至興聖宮。皇后扶著嬤嬤的手下來,輔一抬頭,便見總領太監李公公走來。
“奴才參見皇后娘娘,”李公公簡單行了禮,道,“皇上在裡頭等您呢。”
皇后微微一愣。李公公在前頭引路,進的不是坤德殿,而是東側的長春殿。
走進殿中,皇帝正坐在桌前看折,抬眼瞥了眼皇后,李公公又領著諸侍女退了出去。
少了侍從,長春殿好像一下子空了,只留帝后二人。四周安靜無聲,滿眼間只餘金碧玉器。
靜了一會兒,皇帝道:“皇后近日操勞了。”
沒有回應。
皇帝的眉頭輕輕蹙起,他放下奏摺,抬頭看向皇后:“皇后可是委屈了?”
皇后依舊不答,她對上皇帝的視線,只問:“皇上不需要給臣妾和黎兒一個交代嗎?”
皇帝的眉頭皺起:“當日朕已說明了。”
皇后嗤笑一聲,眼中不覺含上淚:“皇上,您竟是無情至此嗎?”
皇帝眉頭皺得更深,念及她失子未久,耐著性子道:“大皇子已去,反覆追究有何意義。”
“怎會無意義?”皇后的聲音陡然拔高,“黎兒是您的兒子,您看著他長大,教他讀書寫字是非曲直。如今沒了,您就沒有絲毫心痛麼?”
皇后神態失常,雙目渾濁。她本是生得端正雍容的姿色,隻立在那兒便渾然有氣勢,突然間撤下這身氣場,才讓人發覺她不過是一位失去孩子的母親,鬢角的幾許斑白和臉上的蒼老疲憊,可知她近日過得很不舒服。
皇帝眼眸一緊,只道:“朕不是不心痛。皇后,如今的局勢,受不得皇嫡子的死。”
皇后聽著這話,心涼了大半,笑著哭著問皇帝:“在你心裡,究竟什麼是重要的?”
“皇后,你失態了。”
話罷,皇帝不再多留,繞過皇后走出長春殿。皇后心如刀絞,不知從哪來的氣,對著皇帝的身影怒道:“炎冶!你這般狠心絕情,這輩子只能孤獨終老!”
大殿裡,這句話久久停繞。一眾僕從低眉垂首,好似不曾聽到一般。霎那間,天地彷彿只餘皇后一人,獨自佇立似哭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