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工人下崗
改革後的公司機關煥然一新。四層的辦公大樓全部進行了裝修。原來的木製門窗全部換成鋁合金門窗。拆除了鍋爐房和辦公樓裡的暖氣管,更換成電控鍋爐和辦公樓中央空調。由原來的一排排木椅組成的會議室,變成由一個十幾米長、兩米多寬的橢圓形木桌和若干沙發椅組成的會議室。會議室的窗簾全部換成百葉窗式鋁合金升降窗簾。各科室也都更換了新的辦公桌椅。
當行政科人員把新的大老闆桌搬進石原辦公室時,石原硬讓他們搬了回去。他說,他的辦公桌還挺好,不用換。陳總經理撿個現成,用上這張大老闆桌。林娜娜從二樓經理辦公室搬到三樓付書記專用辦公室。辦公室內配備了全新的辦公裝置。
辦公樓一層是生產行政科室,二層是會議室和公司領導辦公室,三層是黨群政工部門辦公室,四層是財務部門和審計部門以及招投標辦公室。
辦公樓大門口懸掛的北京華政第二建設工程有限責任公司牌子,取代了原來的北京華政第二建設工程公司的牌子。它明確的告訴世人,華政二公司已經徹底的實行了政企分開,我們只承擔企業應承擔的有限責任了。
公司機關食堂也進行了改革。食堂實行對外開放,改成自助餐式用餐。用餐不在使用飯票,一律使用現金或刷卡交易
公司的經濟狀況有了明顯改善。無關主業的單位從企業剝離出去後,企業的管理費用大幅下降,企業卸掉了沉重的社會包袱。今年十一前,企業收回了全部工程款。拖欠職工的工資得到補發。及時償還了黃家莊園的二百萬元的借款。更可喜的是,公司在京城遠郊區縣道路工程競標中,承接了一個多億的工程。明年,公司可以讓職工吃飽飯了。
石原這幾天的心情特別好,一到午飯後,就去參加工會在餐廳裡組織的舞會活動。他覺得有必要學會跳舞,這在許多社交場合是少不了的應酬。石原跳舞跳的正起進的時候,辦公室秘書小王火急火燎跑進餐廳,讓石原去辦公室接電話。電話是公司保衛科長從三分公司打來的。保衛科長告訴石原說,現在有將近百十名工人將三分公司經理辦公室包圍了,將他們經理堵在屋裡,要求答應他們上班。如果不答應,可能要出事,三分公司經理已控制不住局面,書記說話也沒人聽了。現在不知道是誰把辦公室的玻璃打碎了。我出面也解決不了問題了,我也勸不回去他們。他們嚷嚷說,要見董事長您。我想給當地派出所打電話,把他們驅趕走。石原聽保衛科長說要找派出所,對保衛科長說:“不要給派出所打電話,這是咱們公司內部的事,不要搞到社會上去,你先安撫一下他們,就說我一會兒就到。”
石原放下電話,叫經理辦公室小王通知林娜娜和工會主席小馬到樓下司機班等他。然後,他走進公司主管生產的副經理鄧曉光辦公室,告訴他三分公司發生的情況,讓他找三分公司經理,能否安排工人上班。
鄧曉光撥通了三分公司經理小李的電話。問他能否答應工人上班,解決眼前危機。小李一聽就急了,說:“我不讓工人上班是有原因的,這件事我請示過陳總,他是同意的。陳總從外埠回來沒,您可以去問問他”。小李接著說:“如果公司要求我們安排工人上班,辭去農民包工隊,我服從,但是,我與公司簽約的工程經濟責任書要改一改,將上交公司的利潤百分之十改成上交百分之三。鄧經理,您能答應嗎?如果行,我立刻出屋,告訴工人們明天就來上班。”曉光一時語塞。
石原在旁邊把他們的對話聽得清清的。石原心裡十分清楚,在市場經濟條件下,現在靠自有職工幹活,幹一個工程賠一個工程。原因很簡單,在過去計劃經濟體制下,幹活只講產值,不講效益,直接生產費用是算出來的,而且越算越多,企業沒有虧損這一說。市場經濟,互相有了競爭,你搞投標,預算大,中不了標,沒飯吃;中了標,經營不好,沒有盈利,一樣沒飯吃。華政是屬於勞動密集型行業。現在企業裡一個正式工人的工資,等於農民包工隊裡兩個人工資。可是幹活呢,卻是兩個正式工人只抵包工隊裡一個工人的工作效率。
石原示意鄧曉光掛上電話,鄧曉光心領神會。他對小李說:“既然陳經理已經答應你們使用包工隊,就繼續使用吧,但你要做好工人們的工作,不要使矛盾激化。一會兒公司領導就到。”鄧曉光說完,掛了電話。
鄧曉光也想同石原前去三分公司,石原說:“我與小馬和小林去就行了,陳經理不在,你留下看家吧。”
司機見石原從樓上下來,趕快迎上去說:“董事長,您到傳達室稍坐會兒,我去車庫把您的專車開過來。”
“不用開我的車,你去把麵包車開過來吧,”石原叮囑司機說。
公司機關大裝修後,公司主管行政的付經理何春來請示石原,想把公司機關的五部小車換成新車。石原開始沒同意。他說,公司經濟形勢剛剛好轉,這時購車不合適。何付經理說,我找您之前,我問過陳總經理,他跟我說,下個月外埠廣珠公路能給公司打過來五百萬元工程款,公司能有條件換新車了。
石原沒再堅持自己的意見。
公司這幾輛小車確實也到了該報廢的年齡了。石原告訴何付經理,把他原來坐的雪佛萊專車換成全自動檔的桑塔納就行了。可是,沒想到,換回的車變成了賓士。總經理的捷達換成了寶馬。其它三輛小車也都提高了一個檔次,換成全自動擋的捷達車。石原一看到新車就急了,批評何付經理為什麼不聽招呼,隨便改變換新車的型號?何付經理很委屈,他說,我派人購車前,陳總經理給我打來電話,特別叮囑我都換成什麼樣的新牌車型。我說了您的意見,陳經理說,就按他的意見辦,到時他對您解釋。陳總沒跟您通氣嗎?
石原說沒在說什麼。他執意要把自己的新車退掉。何付經理告訴他,要退車,只能按二手車處理,我們的損失就大了。損失大也要退。石原鐵了心要把給他買的新車退掉。何付副經理無奈,派人到4s店將賓士車退掉,給他換成了他要的桑塔納牌小轎車。
陳總經理知道石原退了新賓士車,從外埠回來找石原解釋道歉。要將自己專用的寶馬車給石原用。石原沒有接受。石原說,你對外的應酬比我多,坐好一點的車,讓外人也不敢小瞧咱們。你只要能把公司的經濟搞上去,企業有盈利,比讓我坐什麼好車都強。我坐桑塔納就挺好。
儘管這樣,石原還總感覺坐新車不如坐舊車舒服。所以,他下基層,一般不坐他的專車去。也就是到總公司開會或外出辦事他才坐這輛新桑塔納牌小轎車。
在去三分公司途中,石原從坐在前排的座椅上轉回頭,問坐在後一排的工會主席小馬:“職工合同制的簽約,各單位都搞完了嗎?”
“都搞完了”小馬答。
“簽約的具體狀況都統計上來了?”石原又問。
小馬回答說:“我們這次進行全員合同制籤約,有百分之八十職工與企業簽訂的是無固定期合同,有百分之十五的職工簽訂兩至三年期的合同,有百分之五的職工簽了一年期合同。簽訂一年期合同的職工大部分是新參加工作不久的大中專畢業生。我們公司七八年從北京各遠郊區縣招來的到農村插隊的一千多學生,幾乎簽訂的都是無固定期合同。”
石原聽了小馬介紹,像是對坐在後面的小馬和林娜娜,又像自言自語地說:“看來用合同制的辦法,也解決不了企業的富裕人員問題了,按條件,職工與企業簽訂無固定期合同,企業沒活幹,你也不能隨便解僱職工的;有活幹,更不能解僱職工了。”石原說到這兒,停頓了一下,對他倆人說:“你們倆也好好想一想,商量一下,咱們能用什麼辦法解決三分公司工人要求上班問題?”
林娜娜從後排座椅挪到與工會主席小馬一排的座椅上,對石原講:“石書記,我就搞不明白了,三分公司是原來老三隊的底子,老三隊是公司的樣板隊,他們隊的工人個個都是好樣的,怎麼現在實行市場經濟了,搞承包了,隊上工人們就不能用了?”
石原沒有回頭,但他注意聽著林娜娜的講話。
小馬接過林娜娜的話說:“其實,讓工人下崗也沒有什麼不好理解的。在計劃經濟年代,我們華政建設搞得就是人海戰術,幹活只講產值,不顧成本。那會兒,哪個施工隊到生產旺季時,不都是從河北省偏遠山區,招來大批合同工,參加施工建設。正式工人大部分成了對農民工的監督者,很少有正式工再幹活了。現在實行市場經濟,以經濟效益為中心了,施工隊的工人回到了他們應有位置,再讓他們幹活兒,他們也幹不動了。分公司為了盈利,讓工人下崗,請農民包工隊來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小馬說到這裡,嘆了一口氣說:“本來我這個工會主席不應說這話,應該站在工人一邊的,維護他們的利益。可是,我要同情他們,就會影響公司整體經濟效益。”
小馬突然想到一個主意,對石原說:“石書記,您看這樣行不行,我們到三分公司後,與三分公司領導商量一下,讓這些工人自己組織起來,成立工人包工隊,讓他們推舉有能力的工人擔任包工頭,在施工時,優先使用自有職工包工隊。自有包工隊與外包隊一樣,實行盈虧自負。”
小馬這個想法,石原在上車的時候就想到了。他聽小馬講完說:“這個辦法可行,但是,如果組織不起來怎麼辦?”
“那就只好下崗了。”小馬毫不猶豫的回答。
石原調過頭對他倆講,現在,公司各單位工人下崗問題是件大事,如果處理不好,就會影響企業的穩定和發展。
林娜娜聽了小馬說的那番話,本想反駁他。基層出問題,關鍵在領導。毛主席早就說過,只有落後的領導,沒有落後的群眾。三分公司的問題,就是經理的用人安排問題。林娜娜想說的這些話,還沒出口,她見石原肯定了小馬的想法,就改口說:“現在領導與過去不同了,過去領導是以人定產,現在的領導是以市場需求定人。我看應把競爭機制引入到基層去。這樣做,才能讓企業有活力。”
石原對林娜娜的話,頻頻點頭。林娜娜話音剛落,石原立馬說:“林副書記對企業改革的實質理解的就是透徹。市場經濟,說白了就是競爭經濟。企業是市場經濟的主體,企業就需要在競爭中求生存,求發展。如果企業領導還停留在計劃經濟體制下的用人辦法,企業就會失去生存的依託,就會退出市場經濟主體地位,企業也就自然垮了。”
石原他們聊著聊著,不知不覺汽車已經開到了三分公司大門口。
三分公司隊部就建立在沙河工地旁邊,十來間木板房組成了一個四合院式的辦公處所。石原從車上就看到院內院外到處站滿了人。
石原對司機說:“不要開進去了,就在院外找個空地停車。”
石原帶著林娜娜和小馬,向三分公司院內走去。不知哪個工人看見了石原,向人群中大聲嚷:“公司石書記來了,”工人聽到,都不約而同的湧向大門口,自覺地列成兩隊,夾道歡迎石書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