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桓知道張浚在顧慮什麼,這也不能怪他,都是前任選擇困難症給鬧的。
只是這句話不像是一位官家對臣子說的,反而像是臣子在對官家表忠心,這讓張浚稍稍有些不安。
“是臣失禮了……”
張浚站起身。
趙桓擺擺手,示意他坐下。
“朕今日讓你來,就是想聽聽你對抗戰的想法。對了,朕要聽真話……”
“官家既然相問,有些話,臣不敢不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張浚只好暫時放下疑惑,認真的思忖了一回,才緩緩開口。
“若是前番金軍還未圍城,李相公還在主持朝局,官家要抗戰,臣定然舉雙手贊同。可今日局面,又有不同,抗戰已失先機。何況臣不過微末小吏,即便贊同官家的主張,也無濟於事。幾位相公那裡,定然另有話說……”
張浚這番話的潛臺詞,當初主戰派站上風的時候,你幹什麼去了?
如今主戰的李綱已經被貶出東京,主持朝中的大佬個個都是議和派,根本沒有人會支援抗戰。
“這個德遠也不必擔心,白時中、李邦彥那裡,朕自有話說……”
“就算官家乾綱獨斷,力排眾議……,臣以為,如今的局勢下,抗戰成功的把握,也不足一成……”
見趙桓準備一意孤行,張浚皺眉思索,怎樣說才能讓趙桓打消這瘋狂的念頭。
“就連這不到一成的成功機會,也還要具備五個條件。臣斗膽問一句,這些條件可曾具備?”
“哪些條件?”
“其一是主持大局之人。李相公遠在江南,朝中根本無人主持大局。在位的幾位相公,一貫畏金人如虎。若說抗戰,他們萬萬不能同意……”
“其二是大量錢糧物資。要抗戰,先要固城死守,一直將金軍拖到師老,才有機會反擊,解汴京之圍。這絕非短日內能做到的,長時間的對峙拉鋸戰,必然要消耗大量的錢糧物資。可如今這方面的情況,官家想來是清楚的……”
“其三是士氣。如今圍城的金軍有十餘萬人,又是久經沙場的虎狼之師,領兵的完顏宗望、宗翰也是將中奇才。反觀我大宋,城中不過三萬餘的禁軍,真正有戰力的估計也只有二萬左右,就是這二萬人,在金軍圍城日久的威壓下,早就士氣全無。不是臣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以二萬毫無鬥志之師,對抗數倍於己的虎狼之師,無異於以卵擊石……”
“其四是外援。若無外部援軍,城中再如何死守,最終也逃不過城破的結局。可如今援軍在哪裡,如何突破鐵桶般的包圍圈去聯絡他們,都是問題……”
“最後一條,也是最關鍵的一條……”
說道這裡,張浚抬起頭,直視著趙桓,
“臣不知道,官家這抗戰的決心,到底能堅持多久?若是如前次般反覆不定,臣以為……,還是依朝堂公議,與金人議和的為是……”
張浚知道,自己最後的這番言行舉止,顯得極其無禮。趙桓要是以此治自己個大不敬之罪,自己絕無話說。
不過他自度出乎公心,並無所懼。
說心裡話,張浚對這個官家一向都有些看不上,他根本不相信趙桓會決心抗戰,今日之舉,不過是重壓之下,慌張無措的表現。
何況若是趙桓連一點刺耳的聲音也容不下,抗戰更是無從談起,這也是張浚試探趙桓的小小手段。
“德遠果然好見識。你所說的幾點,也真是朕所考慮的幾點。倉促之間,雖可能不太周全,但朕也都做了相應的佈置……”
趙桓淡淡一笑,似乎根本沒有聽出張浚話語裡淡淡的譏諷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