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澤烊湊過去,仔細地嗅聞著他身上淡淡的苦橙混合了朗姆酒的味道:“以前,是多久之前?”
陶星然抬起隻手來,輕輕按住自己的額頭:“二十歲以前吧,反正我不記得我二十歲之後見過你。”
宋澤烊如實相告:“在我們都還只有十幾歲的時候,確實是認識的。”
“嗯。”陶星然得到這個答案後點了點頭。
他並不意外,頤城就那麼大,他們的圈子也小,攏共那麼幾家有頭有臉的人物,家裡的孩子差不多的歲數,小時候見過面互相認識也很正常。
這個對話在陶星然這裡,至此就算結束了。
但對於宋澤烊來說,卻並不是。
他還在期待著,他用一種渴盼的眼神注視著陶星然,他不希望話題就此結束,他幻想著陶星然可以就著這個話頭繼續問下去。
他認為這是個很好的開始,就像潛藏地下的根系,可以有無數種衍生的支脈。
只要給它一個機會,它定然能生根發芽起死回生,重新長成一株枝繁葉茂的樹來。
但是並沒有,它被陶星然幹脆利落地終結了。
宋澤烊終於忍不住地開了口:“我以為你會問我的。”
被夜風吹得很舒服,甚至已經有了些許睏意的陶星然,轉頭訝然地望著他:“什麼?”
宋澤烊:“你為什麼不問問我呢?有關於我們過去的那些事情。”
陶星然笑得像一朵開倦了的花朵:“不想問。”
他喝了酒,話跟著也多起來:“你從那天見到我的時候,不就知道了,我有病的。”
“我是家族遺傳性的精神問題,我爸爸精神就不好,我媽媽去世後,他受了大刺激,直接瘋掉了。”
“我是十八歲的時候發的病,好像也是受了點什麼刺激,但是我已經不記得了。我自從生了病以後,發病前的事基本上全都忘了。”
宋澤烊靠過去:“這麼多年了,陶成蹊沒試過找辦法讓你想起來嗎?”
陶星然笑笑:“怎麼沒有,我才剛得上病那兩年,我哥把能試的辦法都試了,天天跟虞朗一起,在我跟前給我講以前發生過的事,我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也沒想起來。”
宋澤烊受了打擊,神情哀傷起來,喃喃地:“怎麼會這樣呢……”
陶星然伸出一根指頭,戳了戳自己的腦袋:“我不願意想,主要是,我只要去想,就會頭疼。疼得特別厲害,像有一千根針在裡面紮一樣。我只要一頭疼,就會犯病。”
“不騙你哦,是真的。我上個月還是長頭發,留了四年多,半個月之前犯病,半夜自己拿剪子剪得跟狗啃的一樣。我發病意識不太清楚,跟做夢似的,控制不了自己的行為。”
陶星然說完之後,神色似乎有些懊悔:“我的話好像太多了。”
宋澤烊沉默地盯了他許久,才說了一句很像安慰的話:“沒關系。”
話多一點,沒關系;想不起來,也沒關系。
陶星然背靠著圍欄,仰望著夜空中的星星:“我覺得人的過去其實並沒有那麼重要,人都是活在當下的,應該往前看才對。”
宋澤烊只覺得夜色憧憧裡,他緊抓住不放的那點東西,前塵舊夢鬼火般影影綽綽。
宋澤烊瞭望虛空:“你說得對。”
陶星然輕輕闔上了眼,吐出了宛若喟嘆的最後一句話:“人生如夢……醉生夢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