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一直觀察著厲莊主玩似得變臉,最後厲莊主似乎好一會才回過神。兩人對視一眼,越九心一沉,正正神色說:“我給您倒杯茶罷。”說罷麻利地斟茶,送到厲主子跟前。
厲主子定定地看著茶,那全神貫注的模樣讓越九都緊張起來。終於,厲主子驀地抬頭看過來,越九緊緊抓住桌邊,手上青筋都暴起。
可下一刻,厲莊主左臉頰開始抽搐,慢慢地延伸到嘴角,硬生生在左臉頰上撕扯開一個笑容。
厲莊主左臉是扭曲的笑容,與繃緊的右臉形成明顯的對比。
“越九、”他說:“走!”
話音未落,厲莊主的右手成爪,扣住越九的脖子!那力道幾乎要掐死他,越九臉色頓時漲紅!
厲莊主目眥欲裂,死扣的右掌每撐開一絲,近在咫尺的越九都似乎能聽見裡頭骨頭的磨動。
“走啊!”厲莊主怒吼,左手一掌拍到手臂上,終是將右掌震離越九的脖子。
越九滾到一旁幹咳幾下,微微發紫的臉剛一抬起,就聽見厲莊主低低地笑說:“越九、你到底是留不得啊。”
越九好容易才喘過氣來,面無懼色,也不焦急逃命,扶著牆站起身才冷淡道:“二主子要殺我也不是這兩日的事兒了。”
越九說著這話時,二主子已經把身體奪過來,從容地邊整理衣裝邊道:“既然如此,他好不容易給你磨蹭一些時間逃命,你又為何不逃啊?”
越九道:“二主子雖要殺我,但也饒過我三次命,不見得這一次不會。”
二主子挑挑眉,好奇問:“哪來三次?”
越九繼續說:“上一次二主子一劍過肩,卻避開了我要害;雖要我自刎,最後只把我逮回來關在自己不願去的地兒,這是一次。”頓頓,又道:“第二次便是在草原上,最後一直清醒的是您,怕當時我昏過去的時候,二主子也是想過要除去我的。”
二主子笑眯眯地沒反駁。
“還有一次就是、”越九咽咽喉,把揣測多年而不宣的話掏出來攤在跟前:“就是我十七歲那年。”
十七歲那一日幕天席地的荒唐事一直像個毒瘤,長在越九身體的某處,一想起就渾身不自在。
在禦鴻莊這麼多年,他不是不奇怪為何主子們對他態度隱約不似其他人。最為明顯的是五主子,他人雖然傻乎乎的,其實事兒拎得可清了。親疏有別,又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對剛入莊子的自己掏心窩子?其他主子管教五主子也嚴厲,自然不可能不管的。
如此放任,定是有原因。
越九越想越可笑:其實自己一盞茶把心泡進去,又何嘗不是有這麼一層原因呢。如此把心泡開了,滿滿當當的,跑都跑不了。
越九壯壯膽子道:“鬥膽問二主子,越九何時得罪過您,非要讓您要下殺手不可?”
二主子一步步逼進越九,直把人逼到角落裡,才慢條斯理地說:“莫不成殺人還需要理由?”
這話說得如此荒謬,也就這人能這般理所當然。
越九斟酌斟酌,試探說:“二主子深明大義,定不是胡作為非之人。”在二主子不屑的哼笑聲中繼續說:“現下越九已經是甕中鼈,二主子行行好,也算讓我死得瞑目罷。”
二主子止住腳步,打量著越九,慢慢道:“我兄弟兩養過一隻鳥。有一日它啄痛我的手,掙開跑到枝頭上。於是我在院子裡撒了它喜愛的餌,天天引它下來。終有一日,我把它抓起來攥在手裡,剝皮去骨,埋在院子裡。”他居高臨下地睨視角落中的越九,一語雙關,“越九吶、你會是那隻鳥兒。”
面前的二主子已封死所有退路,他是個右手都使不上勁的殘廢怎麼可能是對手。越九緊貼著牆,背後背後陰涼陰涼的,人倒是挺冷靜。
眼看二主子掌心帶風,二話不說就狠狠拍來,途中卻無端洩了氣,不痛不癢地拍在越九身旁的牆壁上。
越九定眼一看,是四主子。
四主子恨鐵不成鋼,咬牙切齒道:“還不快走!”一眨眼就換了人,三主子轉身要施輕功跑開,卻覺得腳下生根動也不動!回頭朝越九大叫:“你快跑呀!”
越九鼻頭一酸,腳一彎就跪下來,“二主子、二主子!我不會跑了!我一輩子都留在這兒,陪著主子們。”
三主子大罵:“你這榆木腦子!你與不講情理的講理講情?!傻了罷!”剛把二主子罵完,腳卻能挪了。三主子很吃驚,猛地退到房外,待到了院子中仍一臉戒備。
三主子像個木樁子一般站了許久,果真沒見二主子出來鬧騰了,不禁暗忖:老二這回這般好說話?!
他緊張地往房內張望,又不敢再進去。良久,終是見越九站起身晃出門來。
三主子叫道:“越九你趕緊收拾東西,走!”
越九蒼白著臉,對三主子說:“剛才那句不是權宜之計,是說真的。”
一句話就把三主子後頭的話全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