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又笑又哭。
他便知道,情愛從來便不是啥好玩意兒。
越九自夢中笑醒,睜眼看到的是禦鴻莊裡頭自己的住處。洪教頭就站在床頭,神色陰晴不定地盯著他。
越九也不知道該說啥,倒是洪教頭說:“先把傷養好。右上的傷沒法治了,其他的可以慢慢養著。”說罷兩人便是一陣沉默。良久,洪教頭又道:“你的事我還沒與啊涵說起,你好好待著便是。”這才心事重重地離開。
洪教頭已經四十好幾,也快到知天命的年紀。這些年對越九的照顧不少,加之涵師兄的緣故,越九也敬洪教頭為長輩。
當日越九請辭,洪教頭氣得差些取了關公刀出來將他切幾段,最後怒其不爭地臭罵他一頓才將人送走。也就兩三個月不夠,厲莊主就把人逮回來關著。
洪教頭回去後想來想去又覺得不行,依越九那小子的性子,說不定還是要跑的——上次把人放走不久他就後悔,這回怎麼也不能讓他跑了!於是又匆匆跑去越九的房裡,果見越九已經準備要出門了。
洪教頭怒吼一聲,上前兩下子就把毫無防備的越九按到地上,嘴上還大叫:“小混蛋兒!想跑!問過你洪爺沒有!”
越九:“……”可憐越九隻是想去茅廁蹲個坑。
後來越九茅廁坑蹲完了,乖乖被守在茅坑外頭的洪教頭拎回房裡。
洪教頭斟酌許久,才對越九坦白:“我年歲也逐漸高了,莊子裡頭的事情也有些力不從心。前幾年我寫信與雲先生聊過,想提拔個人來輔助輔助;一嘛、多個人打下手,二來也好過些年把人撥正,我好卸卸擔子咯。
“當時提的就是你。弄啥這麼吃驚!你這小子性子踏實,又是苦人家出身,能熬苦能受累。連雲先生聽了也頗為喜歡。就是他老人家的意思是多照看幾年,畢竟那時候你年紀不大,才二十出頭,處事怕不夠穩當。”
越九聽得不是滋味,答:“一幫兄弟裡頭,我功夫也是普普通通,更何況現在是個廢人。”
洪教頭哼聲:“論武功,江湖上能撈起一大把功夫比我好得多的。便是你們這群混小子裡頭,比我耍腿腳好的也不少。可這麼些年,人來來去去,能留下的都留下,要走的早就走了。能坐我這位置,沒幾個。”瞧越九還是懨懨的,他便問:“你可知道雲先生最稀罕你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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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九這才提起精神。
洪教頭說:“人吶、為名為利,終是留不住的。能留下的只能靠這兒。”他拍拍胸膛,“當年雲先生救我一家,大恩無以為報,我甘願為之賣命。”他認認真真地看著越九:“雲先生說了,禦鴻莊有個寶貝,可惜凡人皆消受不起。但總得會有那麼個人,肯仔仔細細去對待。
“越九,十年吶。總有點東西是你割捨不去的罷?”
越九想起昨夜裡的夢,那麼多剪影,紛繁困擾,統統都留不住他。
可留住他的又是他留不住的。
真是何苦。
洪教頭說教完就走了,留了越九守著手中一杯熱茶慢慢變冷。
大約日頭西斜,門口窸窸窣窣有點動靜。突然一個偌大的人影鬼鬼祟祟躲在門邊,僅僅探出半個頭往房裡頭看,也不想想自己的身影在西斜的光照中早在門口拉出一個巨大的黑影。
偷窺的人等了許久,越九還在發呆。他難耐寂寞,張嘴就問:“越九在麼。”
越九氣笑了,招手讓他進來。
五主子一見越九搭理自己,頓時樂得笑開花,連跳帶蹦地進房門來撲到桌上,“越九你不要生我氣,那日說的話都是四哥教我說的!”一句話就把責任推得幹淨利索。
越九放好茶盞,淡淡地注視五主子,就是沒答話。
五主子可憐兮兮地追問:“阿九莫不是還生我氣不成?”
越九想起洪教頭一番話,沉默好一會,勉強道:“事兒都這樣了,還能咋的。又不是姑娘家,扭扭捏捏成什麼樣子。”
五主子答:“可我兩這是行了周公之禮,我要對阿九好的。”
越九臉色又紅又白,最後糾結得不行,只得頭疼地糾正:“這話誰教你的,淨胡說。”
五主子撇撇嘴,不高興。
越九就繼續道:“五主子,在這我得與您約法三章。若我當真留在莊子裡頭,之前那些事就得抹去;不然我只得走了。”
五主子瞪大眼,接著眉頭皺成兩個小山丘。越九的話一點也不中聽,完全是澆在五主子腦子裡的一道熱油,噼裡啪啦地澆死了一地旖旎。最可恨是他連一句“不行”也撒潑不起。
五主子撇開臉,眼睛還是小心翼翼地留在越九身上。他想:我說不過阿九,我不說便是。於是收拾一下腦子,躲回去了。
三主子是被逼出來的,他自然也聽到之前兩人的對話。三主子平日是說話不經腦子的直腸子,現下卻也知道情勢逼人,他自個嘴巴吃虧的時候多著呢,說多錯多不如不說。於是臉容變幾變,最後揉成苦瓜形態,也跑了。
倒是四主子叫嚷著想出來,一直被三主子壓著出不去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