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九一盞茶剛喝完,房內終於也安靜了。
厲莊主看著在自己拳頭下已經東倒西歪的桌子,冷冷的臉終是皺起來。
越九小心翼翼地放下茶杯,道:“厲主子、可要再添茶麼?”
厲莊主把茶杯扶好,道:“讓賬房那頭給你添一張新的桌子。”
越九想想道:“屬下覺得還是算了,能將就用便行。”一個月跑十來趟賬房也不是辦法。他給厲莊主斟了茶,兩人就這麼靜靜地坐著揉著頭喝茶,直到一壺茶都見底。
夜裡越九做了個夢,五主子是個十來歲的孩兒,挽著自己的手走在鬧街上。街上熱鬧非常,紅燈籠點了長長一條街,一直到盡頭。
越九看著十來歲容貌的厲莊主,覺得他梳著雙髻頭忒逗人,就輕輕笑了。他兩邊走邊聊,在路上碰見了壯得象山一般的三主子,他抱著酒壇子在跟酒販子討價還價。一見談不攏,他便怒目瞪著酒販子,把酒壇子摔得遠遠的,生著悶氣跟在五主子後頭。
越九沒敢招惹他,三人一路走著,碰到提著花燈的四主子。四主子同樣頂著厲莊主的臉,但應是長相斯文的,他咧嘴笑笑,非要讓他們三人陪他去賞燈去。
越九說不去了,趕著回莊子辦事呢。
四主子哼一聲:能有事要緊過你主子我麼!
越九想想也是,就帶著五主子和三主子一起去賞燈。幾個人熱熱鬧鬧地去賞燈,越九總覺得自己還有事兒要辦,一回神便發現自己獨自走在莊子的路上。
莊子安安靜靜的,他一路暢通無阻,直到推開自己的房門,房內冷冷清清地坐著厲主子。
越九笑了:厲主子,屬下給你倒茶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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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主子接過茶,兩人默默地喝了一口。越九側臉看過去,只覺得厲主子冷冰冰的臉上神色不愉。
越九問他怎麼了。
厲主子看了他一眼,道:二弟說他不喜歡這茶。
越九頓頓,想把茶水搶回來,卻被抓住手。抬頭一看,厲主子上半身慢慢分出一個臉容模糊的人形,那輪廓尚未展開,像麵人被揉去了五官一般,越九怕得很。終是見到那人形長出一張厲莊主的臉,笑得忒溫柔,微微上揚的嗯了一聲,似是審視了越九一番才下的定論。
二主子說:見著我、挺意外的?
越九猛地自夢中醒來,冷汗濕了一脊背。
夜色已經褪了大半,清晨的冷風透過窗子縫兒慢慢把房間弄得有些發涼。右腳的鎖鏈在此刻更是冷入骨髓,越九縮縮腳,肩膀上的傷還未癒合,每一次動彈都要疼一次,他把傷處貼在牆上,企圖讓冰涼的牆面能麻醉傷口的疼痛。
也快十年了,越九從沒想過自己能為一個人賣命十年。今夜裡自夢中驚醒,有那麼一瞬間還以為自己回到十九歲那年。
空空蕩蕩的舊房子被鐵柵欄封的嚴嚴實實,越九自當日被帶走,醒來之後便一直都被關著這裡。越九在禦鴻莊這麼多年,當然知道這是何處。
這舊屋子是前任禦鴻莊莊主囚住自己瘋瘋癲癲的兒子的地兒。這裡每一道柵欄都是精鐵所造,便連鎖人的腳鐐都是上等精鐵,普通利刃根本奈何不了。
屋子正門處也用鐵柵欄圍著,兩扇門虛虛掩著,此刻慢慢被開啟。
有個高大的人影蹲在角落處,正鬼鬼祟祟地往裡頭瞧。
快大半個月才見到正主,越九心思慢慢彎了一個勾,把平日裡沒有的心眼都勾起來。良久,他才忍痛磨磨蹭蹭地走到門口處,看著正可憐兮兮的厲莊主。
越九說:“五主子。”
五主子誒地應了聲,問:“阿九你還疼麼。”
越九搖頭:“上過藥,好許多了。”想想,問:“五主子過來這兒,其他主子知道麼?”
五主子低聲道:“不知道的。我趁著哥哥們睡著了才偷偷醒來尋你。”
越九一聽,眸子都亮了許多,可還未等他開口,五主子繼續問:“阿九你走了好久啊,為何我去尋你,你都不回來?”
越九一時啞口,只得神色閃爍地搪塞:“越九手傷了,幫不了主子們做事,就、就想著去尋其他謀生而已。”
五主子直愣愣地盯著越九,那認真的神情讓越九一時有些赧赧,然後便聽五主子如此道:“四哥說阿九這話都是唬人、你本就不是因這事兒走的。”
越九一聽,身後寒毛都豎起來了,急急爭辯:“就是這因由、哪還能有其他事兒!”
五主子喝住他:“越九騙人!”這一聲不止把越九唬住,連自己也嚇一跳。他肩膀聳聳,斜眼瞥了越九一下,別扭地道:“阿九是、是因為那日在草原的事兒走的,是麼。”
越九一聽草原二字,腦子轟地一白,臉上所有血色都褪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