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秋先生幾天前寄來的治軍之法,我讓你看,你看了沒有?”戚繼光看到那個小夥子如此反應後,有些狐疑地低聲問道。小夥子搪塞了幾句後,發現瞞不過去,只得老實地答道:“就掃了幾眼啦,沒仔細看。”
“唉,不學無術,如何對得起令尊的期待。”戚繼光聞言連連搖頭。
“師傅的《紀效新書》和《武備新書》我都看了好多遍了,看那些倭人的東西做什麼?”小夥子聞言有些不滿地反駁道。
“你若是看了雨秋先生的治軍之法,便不會作此膚淺之語了。”戚繼光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低聲道,“武人貴在謙虛和上進,故步自封只有自取滅亡。”
“師傅的意思是,那傢伙寫的東西很好?”小夥子聞言一愣,重新打量了一眼雨秋平。
“天下奇才。”戚繼光轉過身來,不知是在對小夥子說教還是在誇讚雨秋平,“治軍之法,遠在戚某之上。”
“這又如何敢當!”雨秋平見狀匆忙深深地一鞠躬,他如何受得了戚繼光的這般讚譽,“還要請戚帥多多指出其中不足,以便推廣全軍。”
“指出不足怕是不敢,只能是修修補補罷了。”戚繼光連連搖頭,讚歎不已地低聲道,“戚某很少夸人,但先生的治軍之法,當真令我眼前一亮。果然不該拘泥於天朝上邦之傲,外邦之人也皆有所長。之前的弗朗機和火炮,便仿自南蠻人。如今倭人練兵之法,也著實值得以之為師。”
“這就是真正厲害的人物啊,無論是心胸還是眼界都是後人難以企及的。”雨秋平在心裡默默讚歎道,“戚帥戎馬一生,無論是倭寇還是北虜都是他手下敗將,尤能虛心學習。後世清朝那些皇族和士大夫,一次一次被洋人擊垮,卻仍沉浸在天朝上邦的美夢裡不肯改變,真是迂腐而愚蠢。”
“先生的治軍之法還請託付給戚某吧,戚某必定殫精竭慮為其修繕,將其編訂為適合我朝全軍操練的法典規章,推廣全國。此事若成,則我軍戰力將不下太祖之時。”戚繼光感慨萬千地再次對雨秋平讚道,“先生心繫國家,戚某感激不盡。”
雨秋平的練兵之法,像池田恆興、森可成、前田利家那些好兄弟也都看過,甚至織田信長也問起過,可是從未有人像戚繼光這樣珍視。雨秋平不由得有一種尋得知音賞識的喜悅,或許世間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吧。只有戚繼光這樣能練出天下強軍戚家軍的人,才能真正意識到這套來自後世的治軍之法的重要性。
“戚帥過譽了,一點雕蟲小技罷了。”在戚繼光面前,雨秋平可不敢有半點得色,因為他知道面前這人有多強,“在下從軍十餘年,積累下不少軍旅中的問題,想向戚帥討教,還望戚帥指點一二。”雨秋平邊說,邊示意森蘭丸把他提前準備好的十幾張畫著兩軍部署和地形地勢的戰場示意圖都拿了過來,這是雨秋平這十幾年來遇到的一些大規模戰役,也是被他製作成戰棋遊戲的那十幾個戰役。他打算好好想戚繼光取取經,學習真正的指揮之法。
“先生請問,戚某定當知無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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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秋平和戚繼光從清晨一直談到了日暮仍不過癮,三餐都是在房間內簡單吃過。最後索性點起蠟燭油燈,徹夜探討。聽著戚繼光對過往戰役透徹的分析和對雨秋平指揮失誤的指出,雨秋平只覺得心中有關戰陣指揮的那一部分茅塞頓開,多年來困擾自己的許多問題也都得以解答。甚至在戚繼光的思路下,連他先前感到無比絕望的三日町之戰,也都大有可為。
不知不覺,天色已經亮了起來。葉穀穗子和森蘭丸、朝比奈松千代都早就在邊上睡熟了,本多忠勝和森可隆還有戚繼光的侍衛則一絲不苟地站在門外。唯有那個小夥子有些奇怪,明明沒有睡覺,卻裝作睡覺的樣子,眼睛卻一直瞄著雨秋平的戰場圖。
“時候不早了,戚某還需回去處理軍務。兵者,國之大事,不敢疏忽。”戚繼光看了眼天色,十分遺憾地站起了身,“接下來軍務繁忙,怕是沒時間和先生再聊了。”
“無妨,能得戚帥點撥,在下已經感激不盡了。”雨秋平搖了搖頭,表示戚繼光無須在意,“若是在下的微薄之力真的能對天軍戰力有所裨益的話,在下深感榮幸。”
“一定會的,先生放心。”戚繼光十分堅定地朝著雨秋平點了點頭,同時對一旁的小夥子說道,“子茂,你這就回一趟府上,把我多年來所有的拙作和戰例分析圖都拿過來,送給雨秋先生,作為臨別的禮物。”
“是。”那個小夥子聞言立刻起身,還朝著雨秋平微微鞠了一躬,似乎在為昨天的事情表示抱歉。不過臉上,卻依舊帶著那股傲氣和不羈的神才,
“這位是?”雨秋平目送著小夥子離開,同時對戚繼光低聲問道。
“哦,忘了介紹,這是在下同僚的兒子,也是在下故交徐文長的徒弟,近些日子被送來我這裡學習兵法。”戚繼光用頗為器重的眼神望了一眼他的背影,“此子日後必成大才。”
“他姓李,名諱上如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