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蘭因坐起身,抱著被子掩在胸前,奇怪道:“我昨夜說夢話了?”
蕭臨回:“那倒沒有。”
若是崔蘭因會說夢話,他至少還能揣測一二。
“是不能告訴我的事?”
崔蘭因想了想,往後她可能還要和長公子一起睡很長的時間,要是讓他多思多想也不見得是件好事,與其要他胡思亂想,倒不如自己先主動解釋清楚。
“其實也沒什麼不可說,長公子也當知道我曾經在百戲院待過。”
自那日崔蘭因說過有人打她手心後,蕭臨確實讓人查過,遂一點頭,表示他確實知道。
若非百戲院原是潁川荀氏的家産,還因種種緣故被潘家一直針對,早在五年前就被清抄了,他興許還會去尋一尋他們麻煩。
崔蘭因回憶往事,聲音淡了許多,有一種事情已過去許久的漠然:“我在百戲院練了幾個月投壺,然後他們恰巧要從我們這一群小女郎裡選出幾個去荀家做家伎。”
世家大族都會擇選年幼貌美的小女郎從小培養,授以歌舞等技藝,等到及笄後就可以在主人宴請時為客人斟酒佈菜,要是這客人身份尊貴一些,更是可以攜美而去寵愛一番,權當主家的美意。
而百戲院原本是收留孤兒之所,將孤兒訓練成雜耍逗樂的伶人,日後出臺表演賺取賞錢,既可以維持戲團運轉又能給這些孤兒一口飯吃。
原本也算是一個好地方。
只是被遺棄的孤兒大多天生不足、身患殘疾,最多能扮醜搞怪,惹人一笑,難以完成各種高難度的表演。
再說長的不好看,就不能在貴人面前露相,所以百戲院開始從人牙子手裡買人。
人牙子手裡的“貨”往往來路不清,能選到不少美人胚子,荀家便又從中挑出合適的小娘子預備做家伎養起來。
家伎可比伶人高階不少,但受限也更多,從此只能是主家的奴婢,終日要以色侍人。
蕭臨臉色微變。
崔蘭因見他面色不好,心中也有一分猶豫。
她雖不介意自己的經歷,但長公子從出生到現在一帆風順,從未蒙過塵埃,焉知會不會因此對她生出芥蒂……
不過如果長公子真因此不高興,她也沒有辦法,頓了下又繼續說道:“我雖年幼卻也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不肯配合,他們就對我行陽天刑。”
蕭臨不禁重複:“陽天刑?”
他重複並非是因為不懂,反而是因為他太知道這是什麼。
陽天刑就是用浸泡一日的牛皮繩綁住人手腳、身體,放在太陽下,隨著氣溫升高、陽光照射,牛皮繩失去水分,逐漸收縮,繃緊的牛皮繩甚至能勒斷人的脖頸手腳。
烈陽燒灼,皮繩緊箍。
這是堪比五馬分屍的酷刑。
只是倘若太陽不夠曬,牛皮繩幹得不快,整個過程可能會持續三到七日,將那份要死未死的痛苦循序漸進,逐漸摧毀受刑人的身體與精神。
他想不通,為什麼要把如此酷刑用在一個小女郎身上。
這也能夠解釋崔蘭因為什麼要把身上的衣物扒掉了,她以為那些是束在她身上的牛皮繩!
崔蘭因知道博學多才的長公子肯定對這個不陌生,因為這陽天刑本就是世家之人發明的,只是後來有了更多替代的法子,才終於少了。
長公子面上又驚又怒,好像並不是對她的不滿,崔蘭因心中頓時鬆快。
“也是我倒黴,做了出頭鳥,他們要給我們下馬威。”
崔蘭因又嘆道:“其實不是我,也會是別的小女郎……夫君怎麼這樣看我?”
蕭臨神色複雜,似是想了許久該如何安穩她,最後只生硬安慰她道:“日後你再不會遇到這樣的事……”
崔蘭因也是得意一笑道:“那是自然,從前我無依無靠,只能被那些世家權貴操.控踐踏,但現在,蘭陵蕭家的長公子都能伺候我穿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