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時代的工業創新吵醒,睜開眼,才發覺是吹風機。
她在我熟睡時偷偷醒來,還洗了澡,現在穿著一身黑裙,站在落地鏡前吹頭髮。
水珠順著一綹一綹的髮絲滾落,透進黑色布料裡,最終消失不見。伴著龐大的轟隆聲,我注視著,好像注視著地獄。
她要出門嗎?
她出門了。可是時間線是晚上。她又坐在電視前,直到太陽完全落山,才開啟了一個粉色的小盤,用食指抹著盤裡亮晶晶的色塊,混亂的塗在眼皮上。
只有黑色嗎?她渙散的眸子被映的更沉。我倒覺得,不如不塗來的自然好看些。
我以為她是要去買冰激凌,正疑惑於家裡還剩下幾桶,可她在分岔路口轉彎,打斷了我的冥想。
那不是去便利店的路。
她走了很久,穿出燈紅酒綠的巷口,沸沸揚揚,繞過火熱的串串店,隔壁的快餐館被襯的十分淒涼,經公交站,踏在落葉上,我故意踩得咯吱作響。落葉下的汙水藏太好,我沒留意,濺髒了褲腳,她始終沒有回頭。
還有多遠?我準備放棄,或許可以在原處等她回來。我不信她會一去不回。可......
條條大路通羅馬,她若不從這條路回來,或是打車回來,會不會就是最後一次見她了?
可我,還沒知道她為何認識我,為何會在睡夢中喚我的名字。我還不知道,她究竟是誰。
我還是想知道她要去做什麼,這或許會對我的探索有些幫助。
小酒館裡煙霧繚繞,迷幻的彩燈影影綽綽,我拖著沉重的腿,隨她一同坐在角落。
酒館裡的佈置精緻小眾,正前方有一個木階的小舞臺,中間立著一個話筒,還有一個斑駁了的高腿椅,滄桑又獨特。
我想我大概知道這裡,每到午夜十二點,就會有一個落魄人走上這個孤寂的舞臺,坐在這椅子上,對著話筒,繪聲繪色的講一段屬於當晚每個客人的故事。
這是我上班的地方。
每個午夜出現在舞臺上的那個落魄人,是我。不光是我,我不是孤寡,事實還有很多同事,和我一起,在午夜對無關之人傾盡所能,帶給他們有關的情感。
這也就是連續這麼多日不上班,也沒有人尋找我的緣故。我自始至終從未重要。只是一個不痛不癢的工作,地球離了誰也不會不轉。
她就安安靜靜坐在角落,不吵不鬧,好像不存在一樣,也沒有人上前招待她,向她推薦一杯適合她今夜心情的雞尾酒。是我不在的這幾天,他們開始如此怠惰?
也有可能向來如此,只是我不曾在意。他們的事,與我無關。
然而,此刻的一切,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短暫平靜的假象。冰川峽谷常年沉睡,它經不起任何歡愉。哪怕只是一聲淺淡的笑,也足夠調動每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的力量,凝結成死神,鋪天蓋地而來,雪崩就此誕生。
而我此刻,正經歷這一場雪崩。
我看見了那一聲觸發雪崩的號角,衝出了那激發人淚水和荷爾蒙的小酒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