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那老鹽工看了看天上陰雲,卻不緊不慢的笑起來:“將軍不必擔心,只需讓人取來雨具遮雨便是,這雨不會下長久,也不會毀壞鹽畦,倒是下得正好及時。”
“長者竟然通曉天象氣候?”張遼一愣。
老鹽工頗有幾分自得的道:“曬鹽者不知天象,是庸人也。”
看著老鹽工一副比名將還要厲害的樣子,張遼不由無語,郭嘉哈哈大笑,連荀彧也不由莞爾。
這時,王邑卻是回過神來,看著老鹽工,喜道:“莫非又是蒼天賜福,可成雨水鹽?”
老鹽工道:“正是如此。”
張遼不由詫異:“何謂雨水鹽?”
王邑忙道:“將軍有所不知,歷經四道鹽畦曬出的鹽,卻並非最上等的好鹽。”
“哦?”張遼一怔:“莫非還有什麼妙法?”
他剛才便嘗過第四畦裡曬出的鹽,雖是經冬歷夏,但仍是有微微的苦澀,比後世食鹽的質量還是差了許多。
王邑指著天上的雨雲,道:“曬鹽之時,若遇大雨,鹽復解散,曬鹽之功,毀於一旦,若逢小雨,則色愈鮮明,鹽質愈佳,此謂雨水鹽,實為難得。”
這時老鹽工也開口道:“草民方才要詢問將軍的正是此事,正如郡丞所說,要出上等好鹽,還要靠這老天下的雨,這雨要是下得大,下得久,不但曬鹽困難,一旦四面發起洪水,鹽畦還會被沖毀,顆粒難收。但這雨要是下得不大不小,落入這第四道鹽畦中,待雨停後滷水曬乾,結出的鹽就是最上等的好鹽,顆顆粒粒,比雪花還要白,沒有一點苦澀,我等鹽工把這種鹽,叫做‘雨水鹽’。”
這時,天空已經落下雨滴,親衛從附近鹽工處借來了蓑衣斗笠,張遼讓他們先給老鹽工和荀彧、郭嘉、王邑等人披了,他則感受著天空落下的雨水,嘴裡唸叨著雨水鹽。
這時,老鹽工嘆了口氣:“只是這合適的雨水著實難得,多半不是大得發洪澇,就是太小不濟事,所以這上等好鹽也要靠老天的恩賜了。”
他期待的看著張遼:“這老天下的雨,為何能結出上等好鹽,恐怕也只有將軍這樣的奇人才能看得透吧。”
一旁荀彧和郭嘉等人聞言,皆是凝眉苦思,只是他們雖然精通政事和經學,更有大智慧,但對於這些天然之理卻沒那麼精通了,而且受天人感應思想的影響,很難勘透這些奧妙。
想了一會想不出所以然,他們不由都看向張遼。
荀彧如今對張遼的觀感是越來越好了,這個主公不止能征善戰,而且愛護百姓,長於理政,有仁心,又有胸襟氣量,敢想敢作敢為敢於放權,對事物更是洞察入微,令他們望塵莫及。
而這個雨水鹽要是被張遼勘破了,那河東鹽在質地上必然會有一個質的飛躍,從而令河東鹽的名聲甲於天下,更是造福百姓,澤及後代,畢竟發苦的鹽吃了對身體是有損害的。
看事物要看本質,這是張遼一向的觀點,他此時便在思索著雨水鹽的本質。
雨水鹽,是經過雨水淋澆,曬出的鹽粒苦澀消去,這必然是其中的一些雜質再次被分離了。但這這雨水落入滷水,為何能再一次分離開滷水中的其他成分,讓結晶出的鹽消去最後的那點苦澀?
這其中的關鍵就在於雨水,那麼雨水的本質是什麼?
張遼一邊走,一邊伸出手,任由冰涼的雨水落在手心,很快手心便積滿了一掬水。
雨水……雨水……也不就是水?
他人或許認為雨水天降,乃神秘之物,無法勘破其中奧秘,但張遼卻知道,雨水就是水而已。
在眾人的注目下,他將手中那一掬雨水放到嘴邊,嚐了嚐。
雨水味道清涼,而且沖淡了口中剛才品嚐鹽粒的苦澀。
他心中一動,低下身子,伸出另一隻手從鹽畦中掬了些滷水,嚐了嚐。
滷水稍有些溫熱,苦鹹。
一個清淡,一個苦鹹。一個冰涼,一個溫熱。
想到化學反應中的一些影響因素,張遼若有所思。
這雨水與池中滷水的區別只在於,一個是淡水,一個是鹹水,一個溫度低,一個溫度高。
這其中或許涉及到溶解度和溫度的問題,他那些化學知識早就忘到爪窪國去了,不過他雖然不明白其中的化學反應原理,但他卻知道,有東西可以代替雨水。
同樣的條件,淡水、溫度低,河水、溪水、泉水都行!
他抬頭透過雨幕,看向鹽池北面,他來的途中看到那裡就有一處甘泉,味道甘洌,只是被鹽工引入了鹽池之中,並不在鹽畦,而南面的中條山中,西面的解縣之中,也有數道甘泉清溪,這些無疑都可以替代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