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乾脆就沒說實驗等到明天再做這種掃興的話,而是準備挑燈夜戰,把雲霧室的照片全都拍出來為止。
粒子源當中有氘氣,現在又有了固體靶,接下來要做什麼事情,對陳慕武來說就已經變得輕車熟路,不需要再面對熟悉又陌生的粒子加速器像之前那樣雙眼無神地發呆。
他把費盡千辛萬苦好不容易得到的含氘原子的氯化銨把裝進了靶子的位置,將整個實驗裝置密封好,並在介面處塗抹上厚厚一層的乳白色凡士林之後,先是啟動了真空機器,讓裡面慢慢變得越來越真空。
等真空度達標之後,就開始啟動起電機的電源,讓電荷傳送帶把從直流電源上提供的電荷源源不斷地輸送到起電機的球形電極上面去。
用靜電計檢測到起電機的電壓大概升高到一定高度,他才再次開啟粒子源的電源和閥門,從氘原子核、電子和氘分子形成的等離子體當中抽離出氘核,發射進入加速軌道,經過高電勢差的加速之後,和靶位上的氯化銨晶體發生撞擊,然後靜靜等待撞擊後的產物進入到被布萊克特改進過的雲霧室,並拍下一張又一張的照相底片。
陳慕武要做的工作就是隨時等候更換照相機當中的底片,然後偶爾給經過幾次加速之後電壓降了下去的起電機電極重新加壓。
而愛丁頓要做的工作,則是在準備室中透過玻璃,觀察陳慕武在裡面所做的一切。
不知道過了多久,反正燈火通明的實驗室外的天空早就已經黑了下去,陳慕武才總算拍攝完他們事先準備的若干張照相底片。
他關閉粒子源,關上機器,讓起電機短路,把球形電極上積攢下來的電荷一瞬間釋放。
然後開啟機器取出裡面的氯化銨靶,——如果實驗不成功的話,這個靶子還要繼續使用,——小心翼翼地收好之後,才抱著那一疊照相底片走出了實驗室,重新回到了愛丁頓的身邊。
“怎麼樣,實驗成功了嗎?”
陳慕武已經習慣了對方比他對這個實驗更上心這件事,他只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實驗成不成功,反正是拍下來這麼多的照相底片。如果明天能夠在其中任何一張底片中發現產生了除氘原子核之外的新物質的話,那才能說明我們的實驗可能取得了成功。
“如果成功的話,我們可能要更進一步找到更多的實驗資料;如果不成功的話,我們就要繼續回到這間實驗室裡,重新進行今天的實驗,直到成功或者一直不成功,進而重新設計新的實驗。”
“為什麼要明天,我們現在就看不更好嗎?”
陳慕武裝模作樣地打了一個哈欠,愛丁頓才悻悻地閉上了嘴。
除了在化學實驗室裡用亞硝酸鈉和氯化銨制了一次氮氣之外,今天剩下的絕大部分實驗,都是陳博士一個人操作,自己看得確實挺興奮,但如果換位思考一下,就能感到一刻都不停的陳博士到底有多疲憊。
愛丁頓覺得自己身為一個長輩,似乎忘記了陳博士是一個譽滿全球的物理學新秀的這層身份,而是隻把他當成了一個後輩年青人,把他壓榨得有些過分,這讓他的心中感到了一絲愧疚。
但是這種愧疚,也就持續了一晚上不到的時間。
一晚上都在想著地球背面的太陽,沒怎麼睡好的愛丁頓,在第二天早上天剛亮,太陽剛剛升起的時候,他就迫不及待地敲響了三一學院裡屬於陳慕武的那間房間的門。
“早上好,愛丁頓教授。”
睡眼惺忪的陳慕武,從門縫中探出了腦袋。
“陳博士,早上好。”
門開啟之後,愛丁頓也不客氣,直接就推門而入,手裡還抱著幾張昨天拍攝的照相底片。
這讓陳慕武覺得這個人還真有毅力,難不成他昨天晚上熬夜看了一宿底片,今天還能如此神采奕奕嗎?
“您這是昨天晚上已經在照相底片上找到了核聚變產生氦-4核嗎?”
即使腦袋依舊不太清醒,陳慕武卻還是故意問了一個錯誤的問題。
然而愛丁頓的回答更為絕妙:“不不不,陳博士,這是我給你帶來的。
“昨天晚上我睡不著覺,確實嘗試著看了看照相底片,然後我發現我好像沒這個能力。
“不過我還是從這幾張底片上發現了一些東西的,比如有的軌跡線條粗,有的軌跡線條細。有的軌跡曲率高,有的軌跡曲率低。因為我實在是拿不準,所以才一大早拿過來讓你看看。
“我已經叮囑過學院裡的僕人們,把早餐和茶——中囯綠茶,不是伱不喜歡的印度紅茶——都送到這間屋子來,但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先看完這幾張照片。等吃過早餐以後,我們再去實驗室那裡看其餘剩下的底片。”
愛丁頓的算盤珠子打得噼啪亂響,都要濺到陳慕武的臉上來了。
“教授,我先去簡單洗個漱,把臉上的髒東西都給洗下去,然後就來看您挑出來的這幾張照相底片。”
沒聽出話語裡的揶揄之意的愛丁頓,點頭贊同。
把頭伸到水泵底下,給大腦做了一個強制開機之後,陳慕武總算稍微清醒了一點兒。
他從早已進屋坐在沙發上的愛丁頓手裡接過他精挑細選的幾張照片,坐到自己的桌子旁仔細看了起來。
粒子在雲霧室裡的軌跡,粗細、長短和直曲等各項指標都是有說法的,和粒子帶電的電荷量、質量還有入射時的速度都有關係。
不得不說,愛丁頓還是有兩把刷子的,而且他的運氣也真是好。
陳慕武都沒用尺子測量用紙筆計算,只是粗略看了看那些軌跡在磁場中的半徑,就感覺愛丁頓把帶一個正電的氚原子核還有帶兩個正電的氦-3原子核,全都給找了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