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能在科學史上留下姓名的人,其自身的能力還有水平,都不應該受到輕視。
就拿光學史上的一個錯誤,泊松亮斑來說,菲涅耳在法國科學院的會議上,提出來了光能夠衍射。
為了駁倒他這個“荒謬至極”的觀點,維持光的粒子說的穩固地位不被動搖,索邦大學的數學教授泊松想盡辦法希望能夠找到反例,用不可辯駁的實驗現象來讓堅持光的波動說這種“歪理邪說”的菲涅爾啞口無言。
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到了一個圓盤實驗:如果光透過一個不透明的圓盤,如果能夠發生衍射的話,那麼在距離圓盤一定距離的地方,圓盤的影子中央應該會出現一個亮斑。
這對當時認為光是一種粒子,光在均勻介質當中沿著直線傳播的絕大部分物理學家來說,是絕對不可以被接受的暴論。
這些粒子說的信徒們,根本連實驗都不惜得去做,因為這個計算結果完全違揹他們的直覺,也違揹他們所堅持的事實。
泊松想要以此來證明菲涅耳的衍射理論是錯誤的,可沒想到同樣是在法國科學院裡,有一位叫做阿拉果的物理學家不信邪。
這個簡單的光學實驗,實驗儀器準備起來也不復雜。
阿拉果很快就找到了那個被科學院裡絕大部分物理學家們嗤之以鼻的位於圓盤陰影中心處的亮斑,並把這一實驗現象在法國科學院的會議上演示,不但讓以泊松為首的眾多科學家們啞口無言,也用事實證明了光線在傳播過程中可以發生衍射,所以它應該是一種波。
這個圓盤影子中央的亮斑,沒有被命名成菲涅耳亮斑,也沒有以完成實驗的這位阿拉果命名,而是被人們約定俗成地稱作“泊松亮斑”,未嘗不是一種諷刺。
單獨看著一段物理學史的記載,那麼幾年的這位在法國科學院裡位高權重的泊松教授,毫無疑問就是故事中最大的反派,是不追求進步固步自封的代表。
可事實上,不說泊松作為一個數學家在數學方面取得的貢獻,只說他對物理學的貢獻,也絕對不是泊松亮斑這個笑話,而是一個數學記號——泊松括號。
泊松括號在數學裡面起著重要作用,在分析力學的哈密頓力學裡,也起著重要作用。
泊松提出泊松括號後的一個世紀,這個數學記號還在似乎和他風馬牛不相及的量子力學裡也大放異彩。
狄拉克發現量子力學當中力學量的對應關係,和哈密頓力學裡的泊松括號非常相似,他在此基礎上發明了量子泊松括號,也就是所謂的對易子。
一個因為被打臉而成為光學史和物理學史上必不可能被繞開的泊松,其學術水平尚且如此,那就更別說在近現代物理學中很有名氣的愛丁頓了。
一提起愛丁頓,給他安上的頭銜都是愛因斯坦在英國的最好的朋友和最堅定的支持者,首次透過日食觀測證明了廣義相對論的天文學家云云。
然而愛丁頓對物理學的貢獻遠不止於此,但之所以人們提到他的時候總會產生像上面那樣的刻板印象,是因為愛因斯坦和相對論實在太過出名,不管真懂還是假懂,人們總愛在這個問題上聊上幾句。
愛丁頓能夠第一個從質能方程,還有四個氫原子和一個氦原子的質量差距中,聯想到質量虧損可以轉換成能量,為太陽的燃燒源源不斷地充能,就足以見得他本人對物理學的那種直覺有多麼敏銳。
只是可惜,愛丁頓提出太陽的能量來源是核聚變的時候,有點兒生不逢時。
因為當時的物理學家們和化學家們,只知道宇宙當中有氫原子和氦原子,不知道這兩種元素還各自有各自的同位素。
所以在愛丁頓的計算當中,雖然計算出了四個氫原子核聚變成一個氦原子核的核反應,能夠提供足夠多的能量為太陽供能,可卻不能解釋,這個核聚變反應的發生條件,也就是溫度要比現實當中觀測到的太陽實際溫度要高得多。
正如愛丁頓所猜測的那樣,由四個氫原子核聚變成為一個氦原子核不假,只不過這個核聚變反應並不是一步完成的,而是要分為幾步來進行。
第一步是兩個氫原子核聚變成一個氘原子核,同時釋放一個正電子和一個電子中微子:
H+H→D+e+ν。
第二步核反應是第一步當中的產物氘,繼續和氫原子核進行聚變反應,生成氦-3,並同時釋放出一個光子:
D+H→He+γ。
第三步的反應才是最終生成氦原子核的反應,最主要的途徑是兩個氦-3發生聚變,生成一個氦-4,還有兩個氫原子:
He+He→He+H+H。
當然第三步還有鋰、鈹和硼參加反應的其他途徑,以及整個迴圈還可能是有碳、氮、氧參與的碳氮氧迴圈。
但後面這兩種核反應在太陽之中的佔比比較小,最主要的還是上面提到的這三步。
總的來說,把這三個步驟的反應結合到一起的話,就是六個氫原子核聚變成一個氦原子核,同時再釋放出兩個氫原子核。
反應兩邊同時減掉兩個氫原子核,就變成四個氫原子核聚變成一個氦原子核,和愛丁頓起初猜測的那個核反應方程,可以說是一模一樣。
可兩者之間的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愛丁頓提出來的核反應是一步到位的,而太陽中真實存在的核反應,卻是分成了幾步進行。
這樣一來,對反應環境的要求就不再那麼苛刻,也不會再有理論溫度和實際溫度相差幾個數量級那樣的矛盾出現了。
愛丁頓之所以沒能更進一步地想到,在太陽當中的核聚變反應是分步進行的,不是因為他的想象力匱乏,而是因為他提出來這個理論的時候,氘和氦-3都還沒有被科學家們發現。
在原時空中,作為1932年核物理學三大發現當中的第一個,氘在同年被美國的尤里發現。
而氦-3的發現時間則比氘還要晚,不僅建立在尤里發現氘的基礎之上,而且還要等到粒子加速器被髮明出來之後。
卡文迪許實驗室的澳大利亞籍學生馬克·奧利芬特在1934年,在由考克羅夫特和沃爾特發明的那臺考克羅夫特式的粒子加速器上,用被加速過的快氘核,轟擊氫氣,然後首次在雲霧室中拍到了氦-3原子核的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