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慕武一邊告辭一邊起身。
走出辦公室之後,他發現奧本海默臉上的興奮,比剛剛聲音裡的更明顯。
奧本海默從美國來到英國也已經有一年的時間,雖然作為卡文迪許實驗室中的一員,但今天在戴維-法拉第實驗室裡,他才第一次親眼見證到實驗成果。
“找到那條譜線了?”
“找到那條譜線了!陳老師,我們找到了氫的同位素!”
那是當然。
聽到結果之後,陳慕武特意表現得風輕雲淡。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有氘,他又何必花大價錢去荷蘭買液氫,又何必浪費時間在二十開爾文的環境相愛盯著一個“燒開水”的爐子?
陳慕武在心裡盤算著,等回到實驗室,檢查分光計目鏡裡的那條譜線,確認就是氘原子的光譜無誤之後,就又該準備寫論文這件事了。
似乎,好久都沒有寫論文了?
分光計仍然保持在奧本海默離開時的那個位置上,為的是能讓陳慕武第一眼就能看到目鏡中央的那條線。
只是這條譜線的光芒實在是太過黯淡,要不是奧本海默提示,譜線就在目鏡的正中央。
陳慕感覺如果換成是自己獨自觀察的話,他肯定會把這條譜線給忽略掉。
譜線黯淡的原因只有一點,那就是之前企圖在低溫環境下透過蒸發來富集氘的這個實驗失敗了,或者說是不夠成功。
現在,新的問題又出現了。
陳慕武知道這世界上存在著氘,奧本海默也先入為主地相信陳慕武說這世界上有一種比氫重的氫的同位素。
所以這條譜線被他們兩個人認為是氘的光譜,完全沒問題。
只是對別人來說,這條譜線的強度,完全不能說明氘的存在,說不定只是液氫中存在的一些雜質而已。
想要讓論文站得住腳,就必須提供更強有力的證據才行。
比如說,一條更加明亮的譜線。
那麼長時間的努力打了水漂,沒辦法,只能從頭再來了。
陳慕武覺得自己的血壓有點高,他得想辦法降降壓。
對啊,降壓!
我早該想到這一點!
在一個標準大氣壓的環境下,蒸發液氫失敗了,那麼就換到氫的三相點來試試看!
所謂三相點,就是能使一種物質的氣相、液相和固相這三相同時存在的一個溫度和壓強。
對於水來說,在611.73帕斯卡的壓強下,水會在0.01攝氏度時發生固液氣三相共存。
這是科技館裡經常能見到的一個演示實驗,在這個壓強和這個溫度下,密封在燒餅中的水,會十分神奇地一邊沸騰,一邊結冰。
而英國低溫物理學的前輩杜瓦爵士,他當年在這間戴維-法拉第實驗室裡液化氫的時候,給陳慕武留下了一筆寶貴的財富,那就是他測出了氫的三相點:壓強七千一百帕斯卡,溫度十四開爾文。
陳慕武重新掏出來了那個德拜理論,在液氫的三相點附近進行新的計算。
這次的計算結果表明,在三相點附近,氫氣和氘氣的蒸氣壓比小於零點五。
這也就是說,在三相點蒸餾氫氣,就能確保氘的濃度達到要求!
自從陳慕武開始一言不發,又把眼睛從目鏡上移開之後,奧本海默就一直憂心忡忡地盯著他看。
他的心情也隨著老師的表現,從高興變得越來越沒底。
難道自己觀察錯誤了,那條譜線並不是氘發出來的麼?
直到陳慕武離開實驗室,又抱著杜瓦的研究資料返回,然後放下他在紙上計算的筆之後,奧本海默才小心翼翼地問道:“陳老師,難道是哪裡出了問題嗎?可是那條譜線就在那裡啊!”